不安(第1页)
夏末傍晚,城间公路少了高大树木遮挡,从车窗往外看出去,只剩满目霞光。时不时有温度漫过眼角,恍惚间还以为掉进哪片浅滩。
盛恢一手搭着方向盘,揉了揉额角,驱散那股幻觉。一个月过去,上次能量压迫的后遗症已经治愈,但他的精力显然还没完全恢复。
车里放着和缓的音乐,他侧头看去,原本习惯上了车后小憩的女孩这次似乎没睡着。
她靠在窗边,瞧着外面的风景,一只手臂贴着窗沿,压出淡淡红痕也不觉得难受,又似乎是在发呆,所以压根没注意。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拨开她柔软的刘海,探到里面的皮肤,极轻地揉了揉她的额头:“晕车了?”
车里外温度适宜,又通着风,她额上却有些发汗,大概是不舒服了。
“好像有一点。”
在路边找了合适的位置停下,宝涂抹了抹额头又冒出来的汗,呼吸着新鲜空气,才感觉那股憋闷感好了些。
盛恢拿了她的水杯,走到人身边。水杯递过去,她喝了一口,面色红润些,看着精神多了,紧接着又把敞着口的水杯递回给他。
她的脚步也跟着贴过来,脚尖抵着他,眼睛亮亮的,是询问要不要喝的意思。
盛恢读出了那道更隐晦的意思。他接过女孩挂着小巧装饰的水杯,顺手把她带进怀里。
周宝涂怕热,夏天喜欢穿一条薄薄的吊带长裙。他也喜欢,只是总觉得蚊虫叮咬似乎更方便了些。
白皙的脖颈后面有块红痕,不过已经很淡,只在毫厘之间才能看清。
他忽然动起来,怀里抱着个人,倒是也不影响另一只手打开车门,伸进里面翻东西。
动作间,他身上紧贴着宝涂的衣料也摩挲一阵,真丝的衬衣没什么阻力,在她肩膀、手臂上轻轻滑动,有点痒。
周宝涂迷糊:“怎么了?”
“喷一下,免得痒起来又挠。”
她看见这人从车里拿出了一瓶驱蚊液,小脸马上皱起来:“不要。”
他的手已经伸到后面去,“不好闻也得喷,有点发红了。”
周宝涂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她连忙转身扯住那只手:“这个……这个不是蚊子咬的。”
他停住,又盯着看了会儿,而后喉咙里溢出声笑。
她突然安静下来,两只纤细的手臂环着盛恢的腰。大概还是有些害羞,他感觉胸口紧贴着女孩脸蛋的位置仍在一阵阵发烫。
他有意打趣,顺便唤醒一些亲密回忆,以弥补……这女孩明显表露出来的不安。
一个月前的惊险时刻还历历在目。盛恢大概这辈子都会记得,在他所作努力成功之际,高层里那些所谓的危险评估组人员却以“继续放任会导致更广范围的能量场失衡”为由,提前开启了人造强能量场。
所幸,开启的不是屏蔽,而当时张凌也死死护着他,才没有造成多严重的伤害。
他昏迷了整整五天,醒来后,便一直被拘在局里进行治疗。说“拘”当然不过分——
大概疗了半个月的伤,盛恢自觉身体其实恢复得差不多,写了报告申请回家,却被打回。由于身份太过特殊,盛恢的治疗方案里不仅包括能量场修复、身体养护、甚至还有心理辅导。
他们似乎觉得尽管这年轻人能力出众、技压众人,经历了一次打击之后,仍会陷入难以挣脱的绝望和自我否定。
尤其是张凌,伤势比他严重许多,病恹恹地歪倒在床上,还要有气无力地斥责阻拦:“不许让他走!你家藏着宝贝?生怕人偷了?刚捡回一条命,还不悠着点……”
盛恢确实念着家里那位宝贝。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即使电话那头的女孩懂事又贴心,让他忙自己的事情,无须操心家里……但他还是放不下心。
时间慢慢拉长,直到他离家的一个完整月过去,女孩潜藏许久的心思终于忍不住冒出一个头。
他接受治疗的过程中,也被限制对外通讯,半个月能够打一次电话已经是特殊待遇。盛恢指尖描摹着冰冷屏幕里唯一温暖的来源,一遍遍告诉她,再等等,这个项目很快就会结束了。
只是这个“很快”还是太模糊了。
所以最近一通电话快要结束时,她磨磨蹭蹭着不想挂掉,眼神躲闪起来,表情很为难,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问出:“过几天就放暑假啦,我去看看你好不好?”
于是,通话结束后,盛恢又上交了一份报告。字迹锋利、落笔短促,无比清晰地表达了“再不同意就辞职”的意思。
周宝涂放暑假,而他也终于迎来一段休假,两个人收拾好东西,从学校附近的房子里离开,准备回家陪陪父母。
一个月,发生了许多改变。
尽管周宝涂对这背后的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却能看见盛恢越发消瘦锐利的下颚,还有眉间偶尔显露的疲惫。
她心里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