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花轿子与科考场三(第2页)
魏六郎从被同窗嘲笑,说到了课业没做被夫子打了手板,又从那些艳文轶事儿,说到了同窗借他五两银子没还,魏六郎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很久。
魏兰蕴本就知道几分前因后果,魏六郎这般跳跃的措辞魏兰蕴并不难理解,她认真地听了很久,直到最后,魏兰蕴忽的开口问道。
“林夫子的私塾在银湾是什么地位?”
同样是很跳跃的一个问题,魏六郎没有听懂。
魏兰蕴想了想,她换了一种问法,“你的同窗都有谁,他们都是什么身份?”
魏六郎听懂了这个问题,他老老实实答着,数着指头报数,“黄判司家的老大,宁富望刘家的老七,丹州同知的侄子……”
门第并不高,但在丹州却是一等一的士绅人家。
上之为政,得下之情则治,不得下之情则乱(注1),让女子参考科举是千百年男权教育下一等一的荒谬事,这是任何一个铁血帝王都无法顺利推行的事。
看来这些庞大帝国机器的终端执行齿轮,并不怎么买这份大诰的账。
舆论,只是他们违拗的第一个手段。
魏兰蕴摩挲着灯笼把手,她想着,手指在灯笼把手上敲击出有节律的咚咚声,魏六郎报完了数,安静了下来,他犹疑着,可怜巴巴地看着魏兰蕴。
“去年银湾参考了多少人,谁圈名了?谁又落榜了?都分别是些什么身份?”
魏兰蕴复而又继续问道。
魏六郎并不知道总人数多少,他还没到下场的时候,对考中圈名学子们也记得模糊,他费劲地想着,结结巴巴地报全了人名。
“……右襄刘师爷外甥的弟弟刘志明,王家村一个寡妇的儿子,叫什么王……东?一共就这十三个。”
“落榜的都有谁,还记得吗?”
魏六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记得一个,丹州崔家的一个旁系,叫做崔正的,考前很嚣张,扬言要拿下小三元,可随后县试第一场,便落榜了。”
“丹州崔家?百年世家啊……”魏兰蕴敲击着木把手,她感叹道。
盘旋于丹州百年的家族,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丹州地头,银湾蕞尔小城,县令不过七品下官,哪怕再不给崔家人面子,也不至于第一场名都不给圈上。
除非是这崔家人文章太过稀烂,亦或者是……
“去年簪花宴上,除了县尊与中榜考生外,还有什么别的人去吗?”
魏兰蕴想了想,继续问道。
魏六郎不解,魏兰蕴便又换了种问法。
“例如你父亲这样的,或者是什么别的勋贵豪强,丹州崔家有人来了吗?”
可魏六郎依旧不解,正当魏兰蕴再次准备更词而问的时候,魏六郎开口了,他疑惑着,犹疑地说道:“簪花宴?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东西,咱们南边一直以来办的都是诗会。”
“南边?诗会?什么诗会?谁办的诗会?”魏兰蕴嗅到了几个不明所以的词语。
“杏园诗宴,举办方是……玉溪诗社。”魏六郎磕磕绊绊地回答道。
南丹州地势殊异,从莱阳滚滚而下的雪山融水,化作清溪百道自石罅中涌出,诸水多挟冰雪玉髓,时有诗客夜半常闻琮琤击佩之声,故此南丹州五城,又有玉溪之称。
玉溪诗社的玉溪,正是这个玉溪,正是南丹州五城的玉溪。
魏兰蕴缓缓站起了身来,她感叹着,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原来如此。
她原本以为的地头蛇之下,还有别的地头。
夜里的风还在吹着,它呼呼的,透过浅开的窗帘吹动了凭几上摊着的笺纸,纸上是生涩的几个大字,新旧交杂的蒙书在风的吹拂下翻着页码,它沙沙作响。
院子外有人扛着轿子来了。
那是一顶火红火红的轿子,轿檐上还十分喜庆地系上了两朵红色的团花,风掀起轿子上囍字的一角,团花在风里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