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第3页)
“知道我为什么要逃跑吗?”她痴痴一笑,伸出手去,指尖试探般地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广袖,“锦衣玉食的生活固然好,可闽越的鲜果、渤海的虾鱼、漠北的野味……在宫里是吃不到的……”见他没有躲开,便得寸进尺地一把攥紧,而后往回扯了扯。
她眸光倏然一亮,语气也扬了起来,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娇憨:“出了这宫墙,可以看塞外的风、济水的雪、岱岳的山……那样的日子,不好么?”她话锋一转,声音渐低,竟有些委屈,“我想要的……真的很过分吗?”
萧承璟视线落在攥着自己衣袖的纤手上,看她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与玄色的衣料形成鲜明对比。
心口处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只泛起一阵莫名酸胀。
他顺势坐在她身边,目光与她相接。
明知她酒醒后未必记得,依旧温声承诺道:“万里山河,无垠江海,终有一日,我携你一一走过。”
她甩开他的袖子,哼了一声:“谁要等日后!我现在就要去!”
说着,伸出食指,借着酒后的莽撞,朝他面颊戳上一记。
指尖触上去,原以为冷硬如玉,不料却意外温软。
她蹙着眉,似训诫孩童一般,语重心长道:“你长这么好看,怎么还学人画饼呢?”
忽又缩回手,板着脸嘟囔:“别以为我不知你背里地做的那些坏事!我才不跟你去呢。还有……”话到此处,她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为什么我的赏金只有黄金三百两?像我这样重要的人物……皇帝白月光诶……少说也得黄金万两吧!”
萧承璟凝视着她绯红的面颊,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埋怨。
非但不觉得冒犯,反倒觉得她这副斤斤计较的骄纵模样,比故作恭顺时生动百倍。
他扶她躺上床,待她呼吸渐沉,彻底睡熟时,方以指尖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宛若安抚一只无路可逃的炸毛小猫。
临走时,他压低声音向崔尽忠吩咐道:“她要什么,一概给她,不必上报。”说到这儿,他略顿了顿,指尖下意识地摩挲了下,仿佛还在回味面颊被触碰的感觉。
“只一条。”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绝不许她踏出殿门半步。”
舒窈醒来时,已过晌午。
守在一旁的小宫女见她睁眼,忙轻手轻脚地近到床边,低垂着眉眼,问道:“娘子可要起身?”
舒窈点了点头,不想这一动,竟勾起宿醉的头痛来。
她轻嘶了一声,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半晌,才将目光落在小宫女脸上:“多谢你昨天替我取酒,你叫什么名字?”
另几个宫人端水递巾伺候她洗漱,小宫女细声回话:“奴婢云袖。”说着捧过一叠衣衫。
舒窈看向那叠衣物。
衣料天青底子纯正浓重,其上纹样并非后绣,而出自经纬织就。
即便以她有限的古代知识,也能感觉出来绝非凡品。
云袖见她细看,讨好道:“这是秣陵新贡的云锦,丝线是顶细的丝,金线也是真金,先捶成箔,再捻成丝,织进布里。”边说,边悄悄打量舒窈神色,“听说这般阔幅重锦,两个熟手织娘日夜赶工,也得一个多月才得一匹,价值……足有百金呢。”
“百金?”舒窈抚着衣料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那这衣服岂不是古代版高定?
宫人上前替她更衣。
锦衣华美,上了身,却有种无可遁逃的包裹感。
舒窈胸口发闷。
宇文昭不过说了几句难听话,就莫名其妙地病逝了。
她犯下私逃重罪,萧承璟却锦衣玉食地供着,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这不符合常理。
思量片刻,她问云袖:“陛下可另有吩咐?”
云袖觑了眼舒窈的脸色,低声回道:“只说……请娘子安心在殿中休养,暂不必外出。”
话说虽得婉转,舒窈却明白——这是禁足。
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