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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入凡尘三(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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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池水暖雾气氤氲,几瓣不知名的绯红花瓣,静静浮于水面,随着微澜轻轻摇曳,漾开圈圈涟漪。

宿云汀半身浸在暖汤中,赤着上身,慵懒地伏在池沿。水珠沿着他削瘦的肩胛骨缓缓滚落,没入清瘦的脊线,几缕湿发黏在白皙的颈侧,衬得那截脖颈愈发脆弱。

浴池里的水,温热得恰到好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谢止蘅并未下水,只是在池边坐下,从容地挽起宽大的云纹广袖,露出一截冷玉般的手腕,拿起一块干净的巾帕,浸湿了池水,拧干,而后微微俯身。

温热的巾帕贴上的瞬间,宿云汀的身子倏然一僵。一股酥麻的暖意,自尾椎骨直窜而上,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漂亮的蝴蝶骨愈发清晰。

“谢止蘅……”他将脸埋在交叠的臂弯里,声音被水汽浸染得有些发闷,“你这般待我,倒叫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他似是极轻地笑了一声,侧过脸来,“啧,左右闲来无事,不如我给你讲一段我们魔域的趣闻轶事,权当解闷了,如何?”

谢止蘅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长睫微垂,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你说。”

“好嘞。”宿云汀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如同狡黠的狐狸,清了清嗓子,拿捏起说书人的腔调,缓缓道来:

“话说,数百年前,有一位天资绝艳却不谙世事的小仙君,奉师命孤身入魔域查探。他寻了间酒楼打探消息,我们魔域的酒,仙尊想必有所耳闻,最是醇厚浓烈,譬如那‘焚心酿’,素有一杯销魂、三杯忘忧,七杯之后,不知今夕何夕之说。”

“那小仙君误以为是寻常果酒,又自持修为,不顾旁人劝阻,连饮三杯。结果可想而知,那小仙君当场便醉得不省人事。待他悠悠醒转,已是翌日清晨。他只觉头痛欲裂,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香软的锦榻上,仙袍半解云带散乱,而身侧……还睡着一位美人”

“那美人睡颜绝美,青丝铺散如瀑,媚骨天成。小仙君惊魂未定间,瞥见那美人露出的玉颈与锁骨处,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红痕。

他只看了一眼,便如五雷轰顶,心知自己犯下滔天大罪,昨夜定是酒后失德,辱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他平生最重清规戒律,此刻羞愤欲死,当即就要拔剑自刎,以谢此罪。”

宿云汀说到此处,故意拖长了尾音,眼角余光细细描摹着谢止蘅的侧脸。那张脸上依旧是清冷无波,唯有长睫微垂,似在聆听。

“谁知,他手刚碰到剑柄,那‘姑娘’便醒了。只见‘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锦被自肩头滑落,露出的却不是什么香肩软玉,而是线条分明、肌理流畅的男子胸膛。”

“那小仙君当场便如遭雷击,呆立原地,连手中佩剑都险些握不住。他昨夜……竟是与一个男人,行了周公之礼。”

“那魔修睁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慵懒地支起身子,指尖轻佻地勾起小仙君的下颌,

笑道:小仙君醒了?昨夜你我颠鸾倒凤,好不快活。怎么天一亮,便要拔剑对着枕边人,翻脸不认账了?”

谢止蘅将他黏在额前的一缕湿发拨开,动作自然而然,淡淡问道:“然后呢?那仙君是如何回应的?”

“……啊?”宿云汀一愣。

这故事的重点难道不是龙阳之好、仙魔之别,有辱仙门清誉吗?

他怎么还关心起后续了?

此人的心思,当真九曲十八弯,非俗人能度。

“他……他自然是恼羞成怒,自觉受了奇耻大辱,一剑将那言语轻薄的魔修刺成重伤!而后狼狈逃回仙门,对此事绝口不提。从此斩断尘念,专心修炼,最终看破红尘,得道飞升了。”

宿云汀心思急转,随口道,末了还不忘啐上一口“真是个无情无义的贱……伪君子”。

谢止蘅听完,沉默了片刻。他将用过的巾帕整齐叠好,置于玉阶之上。

而后,他抬眸看向宿云汀,目光清澈:“你这故事,编得不好。”

不等宿云汀反驳,只听谢止蘅继续道:“这仙君既无担当,也无心胸,更无道心,断然飞升不了。”

“何解?”宿云汀下意识反问。

谢止蘅道:“他发现铸成大错,首念非是弥补,而是以死逃避,是为怯懦;被点破后,迁怒于人拔剑相向,是为无德;事后只知遮掩以此为耻,强行‘斩断尘念’,实则心魔早已深种。”

“他的结局,绝非得道飞升,而是会在某一次晋阶时,因心魔缠身而走火入魔,最终灵台崩毁,神魂俱散。”谢止蘅的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

宿云汀被他这句评语噎住,鬼使神差地问:“那你觉得,故事该当如何?”

“依我之见,”谢止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氤氲水汽,落在他身上,“那小仙君怔愣过后,当是望着那魔修,

沉声道:此事因我酒后无状而起,自当由我一力承担。待我了却师门所托,必会回来寻你,给你一个交代。”

宿云汀的瞳孔骤然一缩。

谢止蘅却似未觉,自顾自地往下说:“而那魔修,看似轻佻,实则早已对这涉世未深却干净纯粹的仙君动了心,他或许会挑眉一笑。此后,小仙君了却尘缘俗务,再无牵挂,重返魔域,与那魔修一道,或云游四海,或归隐山林,逍遥天地间。”

话音落下,他凝视着宿云汀,目光深邃如夜。

“两情相悦,本就无关男女。”

“亦无关仙魔。”

这几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宿云汀的心湖,激起千层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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