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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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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黯淡无光,窄小的窗户口中飘出了深灰色的尘埃。

照宴龛冷面如铁道:“错了就是错了,再痛也要改。我错在一叶障目,被一时之利蒙蔽了双眼,因小失大,酿成了大错!你回去告诉你三叔,不用为我谋后路,我这一生在官场沉浮二十几载,已然看透了为官之道,也看透了自己的命运。若是能用我的死,向陛下表明照氏的‘忠’,我这条命,也算是死得其所。”

照山白跪地,坚定道:“父亲,请您告诉我密室中的那些贡品是如何来的,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您一生兢兢业业,为了朝廷鞠躬尽瘁,陛下不可能如此决绝。”

照宴龛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还看不明白吗?贡品是皇家之物,陛下若是想让我活,那便是赏赐之物;陛下若是想让我死,那便是我私通旌梁贵族的证据。真相比不过君意,生死不由人,由‘天’定。”

“可是父亲,您所说的‘天’也是人!”

“住嘴!尔怎敢妄言!”照宴龛怒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一言一行当深思熟虑。‘天’是天,人是人,人这一辈子只能抬头仰望‘天’,与人平齐的那是草芥!”

照山白沉默了良久,他跪在地上,看着那件破烂的官服,低声道:“自古以来天与地便是一体,但凡缺其一,便会崩坏,会塌陷,会消亡,一切便不复存在!人生在世,重要的是为人,我站在城墙上,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人,也只有人。”

照宴龛的手骨已断,却还是咬牙抬手,狠狠地打了照山白一掌。

不痛不痒,照山白只觉得耳边有点热。一阵耳鸣后,照山白跪在地上,觉得眼角也是热的。

“逆子!尔必然会为今日所言付出代价!”照宴龛惨笑道,“罢了,人各有志,从今往后,父亲也教不了你了。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

这时,牢房外来了人,张公公上前,小声道:“中丞大人,有人来了,还请您先避一避。”

“走吧。”照宴龛惨淡一笑,“不用再来了!照丞,坚定地走出去,不要回头,父亲会一直看着你的。”

照山白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低着头往牢房外走去。

***

刚走出牢房,照山白便撞上了人。他还没来得及道上一句“抱歉”,便被张公公带到了临近的一间审讯室。

张公公连忙跪在地上,久久没有出声。照山白瞧着来人的架势,心里猜出了个大概,他颔首作揖,闭口不言。

顷刻后,有人说了一句:“除了逯大人手底下的人,其他人全部避退。你们去屋外头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照山白听罢,意欲离开,张公公却拦住了他,低声道:“中丞大人,已经来不及了,外头的门已经关上了。只能委屈您跟奴婢一块在此处稍等片刻了,您若是觉得不合适,奴婢这就出去请示逯大人,让您出去。”

张公公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照山白自然也是不想麻烦他,他们二人站在空置的审讯室里,很快便听到了隔壁屋子里的声音。

只听到了半句,张公公便嘱咐道:“陛下亲临,所谈之事定是机密,还请中丞大人给奴婢留条活路,把听到的话咽在肚子里,万万不可说出去哪!”

照山白点头回应。

他望着牢房墙壁上干红的血迹,望着角落里锈迹斑斑的刑具,心中的酸楚不减反增。

观念中两种思想的冲击让照山白不由得去质疑过往所知所学中究竟什么才是为人处世之道。

自古“忠孝难两全”,在国子监之时祭酒告诉他“父之孝子,君之背臣”[1],尊君遵旨才是身为人臣的立身之本;族中长辈却教导他“父为子隐,子为父隐”[2],他必须要氏族的利益为重。

照山白闭目苦思,儿时他也曾这般困惑过,他在昭玄寺的菩提树上挂上他的“困惑”,几日后收到了一封回信。

依旧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南山客。

南山客在信上写了自己的故事。他说他以前很讨厌自己的父亲,觉得他枉为人夫,也枉为人父!直到家中遭遇变故,求天天不灵,求地地不应之时,唯一愿意挡在他身前的人,只有他的父亲。

如果真的到了“忠”与“孝”不能两全之时,不要被那些条条框框的大道理束缚住,与其在矛盾与纠结中失去方向,不如把手放在心口,感受心跳,去追寻自己的本心。

人生在世重要的不是“忠”与“孝”,不是冰冷死板的礼义与规矩,而是你究竟想做一个怎么样人。

照山白又挂上了一封信,问南山客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南山客说还没想好,大概是想做闲云野鹤一般悠然自得的人吧!

恰巧,这也是照山白少时避世之时,对于往后余生唯一的寄托。

只可惜池鱼笼鸟、身如困兽、身不由己才是照山白人生的常态,他站在牢房中,把手放在了胸口,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如果不管怎么做都会犯错,都会后悔,那便放手一搏,反正他已经不再害怕会失去些什么了。

***

仅有一墙之隔,一旁的审讯室内,殷宣威摘下了帷帽,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照宴龛。照宴龛跪在地上,垂眸注视着龙靴,哑声道:“罪臣,拜见陛下。”

殷宣威示意逯无虚把照宴龛架起来,他扫了一眼照宴龛的腿,命人给他放到了草席上。

“宴龛,你受苦了。”殷宣威屏退左右,一个人也没留,“朕也不想看你这样,但朕是皇帝,是天子。朕也有很多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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