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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腊月,越州的天气也明显地冷了下来,年味却渐渐地浓了。

本来过年应该是很开心的事,但谢家小公子的心情实在不怎么好。

他的朋友谭玄突然消失了。

其实他原来也时不时会消失一段时间,跑去忙他的事情,本不算什么的,但偏偏,两个月前他笃笃定定、正正经经地说过“以后我去哪里,都提前告诉你一声”。

哪有这么快就食言而肥的?!

谢白城真恨不得把他揪出来,掐着他的脸叫他详细解释解释他那句承诺是该怎么理解,是不是他理解得有问题,所以才会去了几次明珠巷,都是铁将军把门?

说好了一起过年的呢?说好了来给他拜年的呢?通通不算数了吗?

他还想着,谭玄会不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来不及告诉他,但会赶在过年前回来?不过这么短时间的话,丁伯会跟着去吗?

但对于他们到底怎么做事的,他也不是很清楚。之前的接触中,他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丁伯应该是“宫里人”,净过身,才不长胡子。能派出宫里人跟着照顾谭玄生活,看来那位“殿下”真的很宠爱他。

他等啊等啊,等过了腊八,等过了小年,等到了除夕,鞭炮声响了满城,但谭玄还是毫无消息。

也许他还是回衡都过年了?过年回家,倒也合理。也许他一时仓促没顾上告诉他,也许等到过完了年他就会回来,那时候会向他解释……

他帮他找着借口,就继续等啊等啊。迎过了灶神,看过了花灯,等到艳艳的粉梅开满了山坡,明珠巷那间宅子还是大门紧锁。

谭玄没有回来,连同常岳,连同丁伯,都没有一点消息。

若非谭玄送给他的生日贺礼还在他的书架上摆着,明珠巷宅门上那处凹坑也还明晃晃的直扎眼,他简直要觉得过去那些相处的记忆都是一场幻梦了。

他既没有告诉他要去哪里,也没告诉他会不会回来,他叫他写信,却连地址都没留下,他说也会写信给他,可他连半个字都未曾收到过。

这什么大骗子啊!

待到灿锦园的海棠花再度盛开的时候,他终于为谭玄找完了所有能想到的借口,剩下的就只有他已经出了意外死掉了,或者当初不过是耍他,随口骗他而已这两种可能性了。

如果后者是真,那他可能会被气死,可能要拿着浮雪去追杀他,可能一辈子都不再相信什么朋友的鬼话了。

可如果前者是真……他知道前者不会是真的,但假如、只是假如的话,那……那不如还是后者吧。

三月的时候,他想,等到谭玄回越州,他绝对要跟他好好地生一番气,绝对不会轻易理睬他,绝不被他几句话就哄得回心转意。他要让他好好知道,信守承诺可是非常重要的。

四月的时候,他想,等再见到谭玄,他一定要摆出冷脸,要很冷淡很冷淡地对他,要是谭玄敢笑嘻嘻的,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他就要板着脸孔问他:请问您哪位?我们认识吗?我怎么不记得?好叫他认识到,他做得有多过分。

五月的时候,他有一天午睡起来,清点了他攒下的所有体己钱,看够不够去一趟衡都。他还特意去了一趟书铺,买了一本《山川舆图志》,回来在灯底下用手指头点着仔细研究越州去衡都的路该怎么走。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去一趟衡都,不为别的,就为找到那个跟他满嘴说的都是好听话的家伙问问,你说话不算话的吗?前脚说完后脚不认,你算什么大丈夫?!我谢白城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以为你是我的好朋友真是瞎了狗眼。

但他压根就没有机会去衡都,就算他能去衡都,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谭玄。

他不知道他的地址,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就知道他的名字,只凭一个名字,在天下第一城的衡都,他要怎么找到那个人?

六月的时候,他过完了十六岁的生日。爹和娘都夸奖他最近终于长大了,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不总想着出去玩儿,在家也很少鸡飞狗跳地调皮,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个大人了。他甚至还无意中听到爹对娘说:白城也大了,该给他留意合适的姑娘了。娘说他还小呢,华城还没个着落,哪里就轮到他?爹却说,也不算早了,合适的哪有那么容易挑到,先留意相看着,找到了还要提亲,人家女方还要准备嫁妆,这一来二去,两三年功夫不是一眨眼的事?哪里早了。娘想了一会儿便也应声称是。

他从院子里蹑手蹑脚地离开,心里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还压根没觉得自己长大呢,爹娘怎么就想到给他找媳妇的事上去了?他可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跟成家这种事有什么关系呢!

他还想要像一个真正的侠客那样去闯荡江湖,他还想去游历天下,看看名山大川,他还想去……还想去天下第一城看一看。

说不定,在他走在衡都街头的时候,会在无意间遇见谭玄?又或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他名字的熟悉声音……

虽然知道这只是自己的瞎想,但……但也说不定呢?不过,又有谁能说得准那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开心,那么容易就成了相互信赖的好朋友,那时候只觉得分别像是很遥远的事,像是不存在的事,但事实却是……偌大世间,两个人要相遇,其实是那么需要巧合,那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啊。

他在几天后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谭玄真的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再会了,但那时的他们都早已不是少年,而是三十多岁的大人。他问大人模样的谭玄,当初你怎么忽然就消失,音讯皆无呢?大人模样的谭玄笑嘻嘻地从身后拽出一个窈窕秀美的女子,对他说,真对不住,那时我恰好救了一位陷于危难的小姐,随后就一路护送她回了衡都。我们在路上彼此暗生情愫,回衡都后殿下为我们赐了婚……是啦,这就是我的夫人。

梦里看不清脸孔的娉婷女子对他盈盈行礼,娇羞妩媚。同样已经是大人模样的他站在陌生的街头整个人呆呆地怔住,只觉得迎面吹来的风又大又急,冰冷无情地撕扯着他的外壳。

是的,大人模样只是他披着的虚假外壳,外壳下依然蜷着一个在十五岁被丢下、孤单又迷惘的少年。

他从梦中醒来,瞪大眼睛看着还淹没在黑暗里的屋顶。

这感觉糟透了。

当初他还故意嘴硬,说得空时才会考虑想一想他。真糟糕啊,他怎么总是得空呢?

七月里,大姐秀城因为产后大出血,元气大伤,一直虚弱,与他们家是世交的宁河程家主动提议让秀城住过去一段时间,调理身子。商议之后,娘说他天天在家闷着也没个正事,就派他去陪着大姐。

他也没什么意见,留不留在越州,对他来说并无所谓,能和程家兄弟一处玩玩,倒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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