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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谢锦城没有骗他,那肯定也是她弄错了。她……她能知道什么啊?包括爹也是娘也是,谢家一直都选择中庸之道,事事都不争先,这个时候倒突然就得知最要紧的消息了?肯定也是听传言的罢了。道听途说……流言这种东西,还不就是……还不就是越传越危言耸听,越传越骇人听闻才有市场吗?
他是不会信的。
在有绝对清楚可靠的消息之前,他什么都不会信的。
谭玄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了,闯过了多少险境了……他们,他们明明才一同从大泷山那幽深的洞穴中出来……那时的一切都还清晰无比、历历在目。
他还清楚地记得谭玄是如何在马背上勉强用一只手抱住他,他还记得谭玄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颊上,他还记得谭玄用嘶哑的声音颤抖着说“我爱你,我爱你……等你好起来,我可以说千千万万遍”。
根本还没有说到一万遍啊,他怎么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
第110章
秋鹤的确按照吩咐去打探了消息。当时爆炸发生后,齐雨峰立即组织人手,联合官府一起,尽最大可能封锁了现场。因为谢白城的举动,尽管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乔青望,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多置一词,乔青望便一副不计较的样子,还非常热忱地投入到援救中去。
这件事也果然惊动了朝廷,据说常喜公公亲自出宫带领天狼卫前来彻查。他两个得意弟子皆被卷入,他老人家会亲自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更进一步的消息却不是秋鹤能打探到的了,屿湖山庄似乎也刻意在封锁消息。只是江湖上有传言,说这和几个反对屿湖山庄比较激进的门派有关系。这些传言大多语焉不详,更像是一种好事者的猜测。
于是谢白城决定要回衡都去。
他说走就要走,连夜让秋鹤晴云收拾了东西,没有知会任何人,在东边的天空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时就动身了。
清晨的慈航寺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的静谧中。山间弥漫着乳白色的雾气,随着晨风袅袅而动,有一种飘然出尘之感。
一路出了寺门之后,他们便上了马。细碎的马蹄声回响在寂静的山路上,不多时,慈航寺的山门就在晨雾中露出了依稀的轮廓。
就在谢白城准备催马快行时,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像水波漾开般传进他的耳中:“谢公子,请留步。”
谢白城下意识地勒住缰绳,回转过头,只见在淡白色的雾气里渐渐走出两个人来,当先的是个年逾古稀、精神矍铄的老僧,身旁跟着一个年轻的小沙弥。
这老者正是一直为他疗伤的净业大师,是慈航寺里有名的医僧,医术高明,誉满江湖。
这是于己有恩的人,自然不可无礼。谢白城握住缰绳,在马上微微欠身:“大师有何吩咐?”
净业大师缓步走上前来,抬头细细地瞧着他,过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谢公子,你伤势尚未痊愈。身体看着像是无虞,但伤在经脉肺腑,倘若不注重休养,过于劳累,日后恐迁延成顽疾啊。”
谢白城一手安抚着有些躁动的马儿,一边看向净业大师。
净业大师一脸真诚的担忧和慈悲,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意。他微微笑了一下,对老僧人道:“多谢大师牵挂,不过在下实在有极要紧的事要去做,日后的事便交给日后再说吧。”
对他的回答净业大师似乎毫不意外,他仿佛早知会是如此般,只是点了点头,从旁边的小沙弥手上拿过一个深红色的布包递过去:“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缘际会。谢公子,这里面有一些配好的丸药,你记得每日早晚服用,对你的伤总归是有好处的。”
谢白城愣了一下,俯身接了,心中感激,对着净业大师一抱拳道:“大师医者仁心,晚辈真是无以为报。”
净业大师摇了摇头,微笑道:“我说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便算是你我之间的缘法,谈何报不报呢?”
他顿了顿,包裹在重重皱纹中的眼睛静静眺望向道路的远方,又轻叹一声道:“谢公子,山间清晨,道路湿滑,雾气浓重,你可要多加小心。便是一时走岔了也不打紧,反正这里的路曲曲折折,最终都是往山下去的。”
谢白城心念微动,对净业大师又俯身深深行了一礼,温声道:“多谢大师提醒,晚辈知道路该怎么走,不会迷路的。”
他说完之后,便拜别了净业大师,拨转马头,轻轻“驾”了一声催马前行。
马儿昂首嘶鸣了一声,撒开四蹄,跑向了雾气笼罩的道路前方。
这是一趟很奇妙的旅途。
从十八岁起,谢白城单独奔波在路上的机会并不少。
每到冰雪渐消的时候,他总会奔驰在返回衡都的路上。从越州出发一路向北,道路两边的景色渐渐变化,他的心情也渐渐被期待所充盈。
在漫长旅途的尽头,有属于他自己的家,有他爱的人在静静地等待他。
现在,他又一次行走在返回衡都的道路上了。只不过不是冰雪消融的初春,而是霜风渐紧的深秋。
道路两旁的景色渐渐变化,那种离家越来越近的熟悉感再次在他心底悄然升起。
一切都是那么平常,道路,村落,旷野,河流,落日,炊烟,行人,归客。
等他回到衡都的时候,衡都也一定依然是那个衡都,有着气势恢宏的高耸城墙,有着人喊马嘶的热闹景象,有着熙熙攘攘的繁华街市。
而他的家呢?他那个在银杏巷中安静而温馨的小家呢?他爱的那个人,难道不会在窗畔懒散地翻着一本书,在他进屋时抬起头来对他道一声“辛苦了”吗?他爱的那个人,难道不会坐在东胜楼里,一个人静静喝着一壶淡酒,见他上楼来,便笑着对他遥遥举杯吗?
他爱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不在衡都等着他呢?在他十七岁的时候,那个人就亲口的对他说过啊!
“我在衡都等你,你要来。”
他来了啊,无论多少次,无论多么远,他都义无反顾的,策马奔驰在路上,奔向衡都,奔向他爱的那个人身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