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第4页)
难道爹真的,一直都是在离火教受尽别人的白眼和轻视?爹到底为什么会投身离火教?他为什么不离开?孟红菱此刻忽然觉得,父亲身上实在是有太多她不了解的地方,但她现在却已经永远的失去了直接去了解父亲,了解那个名叫孟远亭的男人的机会。
“我请人去告诉韦兰若你家发生的事情,询问她可知道些什么。但韦兰若只是大笑着说‘死得好,他早该死了’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也是有深仇大恨,倘若你父亲一直尽忠为离火教办事,韦兰若为何会如此刻毒?”
孟红菱心中一痛,韦兰若是韦长天的独女,也是离火教的圣女,这是她下午才从时飞那知道的。她为什么对爹恨之入骨似的?难道爹真的、真的背叛了离火教,偷、偷了焚玉神功的秘籍?!爹,爹怎么可能偷的到呢?!爹武功那么平常,韦长天不是大魔头吗?爹哪有那个本事?
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谭玄又接着道:“你父亲武功的确一般,但他却的确才智过人,离火教日常运转的上上下下,都把握在他手中。他谨小慎微,也很得韦长天信任。在武林正道合力剿灭离火教的前夕,韦长天已经因故走火入魔,功力大损,离火教上下人心惶惶,离心离德,陷入一片混乱。这种时候,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孟红菱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爹真的偷了焚玉神功,并且在想着法子偷偷修炼。不过她此刻心中想的却是,倘若爹爹真的在离火教被人轻视欺侮,那偷就偷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爹爹兢兢业业、劳心劳力还得不到尊重,有些人凭着武功高强些,就能横着走道,目中无人吗?爹爹偷得好!应该回身踩那些人一脚更好!
“……所以你猜测,我爹用什么法子,偷到了焚玉神功的秘籍,背下了心法口诀,再把招式都画成图画,这些年来,一直暗中偷偷修习?”孟红菱的声音略微有一些艰涩,“可是,离火教都没了,那些长老、教主什么的也都死了,我爹还要练这个神功,有什么用呢?”
没有人答话。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谭玄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或许,他只是想有足够的力量,不再要看别人脸色,不再要委屈逢迎。”
孟红菱没有吭声。谭玄便接着说下去:“你说你父亲的这套飞天图画一共有三十六幅,焚玉神功一共是三十六式,正好对应得上。我猜测你父亲暗中修习,每练成一式,就把对应的那幅画毁去。这样算的话,他已经练成一半以上了。”
“这个功,很难练吧?”孟红菱低着头闷闷道。
“的确。”谭玄点点头,“尤其对你父亲这种本身根基就很一般的人而言,非常艰难。焚玉神功霸道刚猛无比,韦长天在修习之时,常常劫掠普通百姓来练功,这样见效极快,且可以避免功力过于猛烈的反噬伤己。你父亲当然不可能有这个条件,只能自己慢慢琢磨,慢慢消化。倘若真给他练成了,虽不可能比得上韦长天使出来的威力,但……”
他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可后面为出口的话孟红菱不用想就知道。
但恐怕那一天不会被轻易杀死。
爹爹究竟盘算了多少?花费了多少心血在布置,在打算?可最终,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
“你也不必太伤怀,你爹是个心思极缜密的人,他不是还留给了你一张地图吗?舒夜城一定有他留下的重要的东西。”谭玄说着,目光又落回桌上,“明天一早,我们试一试画上是否还藏着别的秘密,之后这些画,就还交还给你,当个念想吧。”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挑眉,又问:“对了,你爹会画画吗?倘若我们的猜测没有错,这些画是他亲自画的,解释起来更合理些。”
孟红菱缓缓地点点头:“会,我爹挺擅长画画的。他给我娘,我,我后来的母亲,都画过小像。以前从来没往这上面想,现在这么一说,这些画上飞天的脸,的确很像我爹画的。”
谭玄深吸一口气,微微侧头跟谢白城交换了一下眼神,孟远亭这个人,又会经营,又会做旧书册,又会画画,倒真是个才俊,只是可惜造化如此弄人。
心中感慨的念头一闪而过,谭玄的目光忽然落在桌子一角摆着的一碟点心上,之前都忙着议论画的事,竟未曾留心这还有碟点心。咦?这看起来好像是谢白城刚才拿在手里的碟子?
他不由再度望向白城,小声问:“这什么?”
谢白城看了另外三人一眼,表情有点不自然的道:“点心。”想想这一问一答也太蠢了,又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补充道,“我给你拿过来的。你不吃就大家分了吧。”
谭玄心中顿时一暖,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白城你真是太……咳咳,太细心了,啊,那个什么,大家一起吃吧,一起吃!”
时飞瞟了一眼那个碟子,就放了三枚点心,这里五个人,你们要大家怎么一起吃?再看看那两个人都刻意做出一副光风霁月、胸襟坦荡的样子,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看起来更奇怪,更可疑啊!
时飞按捺下心中叹气的冲动,忍不住想故意招呼孟红菱和程俊逸把点心吃掉,留下空碟子给这两个一把年纪还天天你侬我侬的家伙。
结果他眼神刚往旁边一瞟,就发现孟红菱面沉似水、若有所思也就罢了,程俊逸竟是眸色沉沉,整个人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蓦地咯噔一下。
复杂,太复杂了!机智过人、冰雪聪明的本小爷要承担的实在太多了!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天晚上就到这吧,明天我把需要的材料买回来再说!也不早了,大家都早些休息吧!”
他这么一说,孟红菱和程俊逸都好像如梦方醒似的,一起打了个招呼,转身准备离开。
时飞跟在他们俩后面往屋外走,谢白城竟自然而然的如主人一般把他们送到门口,自己却没有跟着出来。
白城哥,你是不是忘了你其实不住这屋啊?也不对,你想住这屋也可以,你是不是应该先跟着我们出来做做伪装啊?
时飞心中暗自哀叹,抬眼瞧了瞧走在他前面的,程俊逸那高大的,平时都很挺拔,此刻却弥漫着一片消沉气息的背影,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无声的叹了好大一口气。
第44章
时飞跟在程俊逸身后回到他俩的屋里,这屋只有一张床,程俊逸原本表示两个人一起挤挤就好,时飞却说不用,自个儿动作麻利的就打了个地铺,多铺了两层褥子,也是软和和暖融融的挺舒服。见他如此,程俊逸也就没有勉强。
本来晚上两人东拉西扯聊了会儿天都准备睡了,却突然又出这么一档子事,再回到房里,方才没顾上吹灭的蜡烛结了好大一团灯花,光线都因此变得昏黄暗淡了。时飞快步走过去把灯花给剪了,又拨了一下灯芯,火焰一跳,登时亮了不少。
时飞忙完这些转过身一看,程俊逸竟已经闷不吭声的脱去外衣,躺到床上,亮着一个脊背,全是孤独寂寞又消沉的味儿。
“唉。”时飞叹了一口气,抓了抓头发,歪着头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程俊逸,那什么,我师哥和白城哥究竟是什么关系,你知道的吧?”
他话音甫落,程俊逸就好像身底下的床板突然着了火,一下子弹了起来,坐直了身子,目光惊恐又慌乱地望着他。
时飞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程俊逸真的是太老实的,一点心思都藏不住,什么都在脸上写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是不是家里太宠爱了?不过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这么高高大大一条汉子,却心如赤子,一片澄澈。让人不管怎样,都不忍心责怪他。
“……什么?你说什么?你你你师哥和、和、和谢哥哥……”程俊逸像是被掐中了命脉似的,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过了片刻,他似乎终于稍微冷静下来,移开了目光,又掩饰尴尬般的干咳了一声,“知、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时飞却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一系列惊慌失措或低落消沉,听了他的回答,只“嗯”了一声,麻利地掀开自己的被褥,“哧溜”钻了进去:“你知道就行啦,我就是说呢,这件事往后追查下去,八成会有遭遇危险、要跟人动手的时候,咱们自己人之间得心无芥蒂才好。”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忽而又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望向程俊逸,一脸认真地道:“倘若你做不到心无杂念,那我觉得你现在离开也未尝不可。”
程俊逸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甚至额角都沁出了几滴汗,他张开嘴,动了动嘴唇,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又着急地掀开被子,转身坐于床边正对着时飞,终于发出了声音:“不、不是!时飞你、你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我、我没有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