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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归野已死,韦澹明把罪责都尽力往他身上推,这一点是可以想到的。谭玄并不跟他在这上面纠缠,他那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后面自然会有人慢慢细审,他现下最关心的是:如何拿到乔青望参与其中并主动出谋划策的证据。
但关于这一点确实不易。
韦澹明说乔青望极其谨慎,能不写书信就不写书信。要么面谈计议,要么就专门派一个心腹负责传递消息。不得不写下来的时候,他会让那个心腹亲眼看着他们读完后放火上烧掉。
谭玄沉吟了片刻,复看向韦澹明:“如果让你写一封信给乔青望,约他至某地见面,他会不会信?”
韦澹明目光深沉地望着他,良久才道:“如果有什么不能拒绝的理由,他当然还是会信的……只是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要帮你们做这件事。”
谭玄一挑眉毛,坐直了身子:“刚才温大人不是讲过?这是给你的立功赎罪的机会。你也不是那无所畏惧的人,你要真是敢作敢当,何必一直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倒不如痛快些,给自己谋些好处吧。”
韦澹明低低地笑起来,面色阴沉:“好处?还能有什么好处给我?好到顶天,也无非是把我放出去。我帮你们收拾乔青望,难道就不会有人来收拾我?只怕想拿我项上人头报仇雪恨,或是扬名立万的人得排成队呢!”
“放你出去?”谭玄冷笑了一声,“我看你真是想多了,你身上的问题多得是,哪有那么容易放了你。”
“这就是了。”韦澹明居然还点了点头,“没什么好处的事,我何必要做?总不能为了你们赏我两口好的吃?对了,也不必拿韦兰若来诱劝我,她是我姐姐,是我爹的女儿,是韦氏的后裔!她自也有傲骨!岂是会向你们摇尾乞怜的?!你们逼她害她折磨她这么些年,她岂低过头?她会赞同我的!”
谭玄皱着眉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又道:“所以,你打定主意不会写这封信?只要我们能定乔青望的罪,乔古道当年收受钱财之事就会大白于天下,乔青望所为更是能让乔家人身败名裂,不是也能达成你报复乔家的目的?”
韦澹明低着头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又抬眼,咧嘴一笑:“你们不都是极有本事的人吗?怎么还要来求着我?想要抓乔青望,靠你们自己呀!不会做不到吧?好,我可以帮你们,不过条件是,要放了我和韦兰若,并派人护送我们,确保我们安全到达倞罗境内,后续不得再追查,如何?”
谭玄以手支颐,懒洋洋地睨了他一眼,声音冷而薄:“韦澹明,我看你还是回去睡觉吧,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韦澹明倒也不生气,只垂目浅笑,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知道吗,韦澹明,你说得对!”谭玄忽然拍了一下桌子,“我们的确都是极有本事的人,没了你,要做成此事也不会多难。本是瞧着你多少有些可怜,年幼失怙,离火教的陈年往事追不到你身上,又是遇上殷归野这样的人养你长大。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拯救自己的机会,你却自尊自贵起来了。那你就请自便吧,老实待着,说不定过个三五十日,乔青望就会来跟你作伴了,到那时,你们倒可以再好好聊聊。”
话说到这儿,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韦澹明态度不变,于是温容直便下令差役给他把枷重新戴起,押解下去。
他们几人又低头小声交流了几句对刚才这场讯问的想法,谭玄便带着时飞起身告辞。
温容直起身送他们,送到门口,谭玄叫他留步,自己和时飞继续下了台阶往院中去。
然而还没走到院子中间,温容直忽地又出声叫住了谭玄。
谭玄回头,见温容直站在门口,招手示意他过去。
温容直只叫了他。
谭玄和时飞交换了一下眼色,转身走回去。时飞便立在院子里,专心研究墙角书带草的长势。
过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时飞都给六月里的太阳晒得受不了,躲到墙根的阴凉里去了,才见谭玄再度跨出了门来。
见他走过来,时飞乖巧地迎上去。
他不会问温容直叫他去是说了什么。既是单独叫师哥去,那必定是有事交代给师哥。倘若能让他知道,师哥自然会说。反之,他就不该乱打听。
谭玄没有说。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阵,直到走出了刑部衙门,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的时候,谭玄才笑着问他:“你怎么没缠着温容直说要上他家借书了?”
时飞没有立刻答话。
他坐在马鞍上,在刺目的阳光里皱着眉头望向道路尽头。
阳光照得路面几乎反光,空气里弥漫着燥热和尘土,还混杂着牛粪马粪芜杂难言的味道。
“其实我打小就不爱读书。”他忽然说,“跟你不一样,你能坐得住读的下去,我啊,叫我坐那一个时辰不动弹,浑身就刺挠得难受。所以我想通了,我又不要考进士,也不可能成大才子。算了吧,现在我这学问也够用了。”
谭玄侧目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们的马都走到街尽头了,他才忽然笑了,点头道:“那也挺好的,想明白了就好,不适合自己的,确实也不必坚持。”
第85章
谭玄没有回屿湖山庄。
他和时飞并辔行了一会儿,便说还有些事情,让时飞独自回去了。
他自己则轻扯缰绳,调转马头,不多时,就回到了银杏巷家中。
他跨进家门时,天才刚到中午。谢白城并不在家,家中只有几个仆人在,见他忽然来了,都赶紧上来伺候,牵马的牵马,递水的递水。谢白城有两个贴身的小厮,今儿在家的是叫秋鹤的那个,瘦巴巴的,却很机灵,一双杏核眼清清亮亮,一边接过他的刀替他挂上,一边笑嘻嘻地说:“爷,您用过饭了么?公子在东胜楼呢,要不我赶紧去禀告一声?”
谭玄摆摆手,撩起衣袍坐下,拿凉手巾擦了擦汗:“我没吃呢,随便先弄点什么吧。不用去叫他,让他忙他的事,我一会儿也还有事。”
秋鹤“哎”地一声答应了,脚步飞快地跑出去给他传饭。
简单吃了午饭后,他又叫秋鹤给他准备纸笔,待到一一安置好了,他就挥挥手把这小少年打发出去,自己闭门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才出了房,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叫秋鹤去通禀谢白城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