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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这个地方怎么看也不像个普通的酒窖。酒窖何至于要修什么机关?何至于要一面如此沉重的石门把守?
更不用说他们是怎么就能恰好找到这么个隐秘之所,又恰好能知道如何打开机关?
所以这个地方很可能和离火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这里,谭玄就想从周围环境中努力找出蛛丝马迹,可照明的只有两支火把,火光跃动,黑影憧憧,委实难以看清什么。
甬道也并不长,只是走了二十来步,就到了头。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相当开阔的空间,山壁上悬着数支火把,空地间站着六个同样是黑衣打扮的人,也各执火把,但即使如此,这里面的黑暗几乎像是有形质的,根本照不透彻,只能是个模糊大概。头顶上方,依然是黑沉的一片,就像一块巨岩,压得洞内空气都仿佛凝滞。
饶是如此,在这一片昏暗中,谭玄依然一眼就看到了谢白城。
他在这块空地中间略微靠后些的位置。同样被反剪双手绑着,坐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外袍既已被他们拿去做诱他的饵,白城现在当然仅着白色中衣,一头乌发也有些凌乱,甚至嘴里还被塞了一团布巾,用一根带子粗暴地横过绑紧,但至少人看着是好的,应该没受什么磨折。最为重要的是,他目光沉着,身姿笔挺,正气凛然,整个人犹如一株傲雪寒梅,没有一丝慌乱和狼狈。
谭玄的心里一下子就松了很大一口气,随即便注意到谢白城身后侧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的打扮与旁人不同。别的人都是一身黑衣,殷归野是一身绛紫的袍子,那男子的衣袍则是黑色为底,在袖缘和下摆缀有深红色的火焰纹样。同样深红色的腰带下,系着一块赤焰莲造型的玉佩,下面饰以宝珠,洒着金色穗子,很是富贵的模样。
再看他脸,相貌倒是一等一的英俊,高鼻深目,棱角分明,显然有着西域血统,但仔细看,整体又应该是个汉人,可见应该是个混血儿。
谭玄便骤然明白,这就应该是韦长天那个秘密的儿子,也是所谓的神焰教的现任教主了。
他刚看了个大概,那年轻男子瞧着他们,张口便道:“人带来了?辛苦叔父了。”
殷归野粗声大气地说:“手到擒来的事!不足挂齿!”大手一挥,转头对押解着谭玄的人,“把他丢到一边去!”
那人立刻推着谭玄往山壁边走。谭玄这一转身,才看见孟红菱正蜷缩着躺在山壁下边。那边地势稍高,地面也不甚平整,这处洞窟应该也是在天然山洞的基础上加工而成的,而且也没有非常精心的修缮,很多地方还保留着原本的粗粝。
孟红菱上方的山壁上就悬着一支火把,火光洒下来,照着孟红菱苍白的脸色。她双目紧闭,发丝凌乱,身上带血,双手同样反剪绑起,但和白城的清醒冷静不同,她看起来似乎已经没了意识,躺在那里,整个人显得很暗淡萎靡,甚至让人担心她是不是还活着。
谭玄很想过去看看她的状况。他运气不错,押解他的人真的就把他往那处推去,到了近前,就粗暴地一搡,命他坐下。随即和另一人,一左一右,一刀一剑,齐齐对着他,把他看了个严严实实。
好在谭玄俯身跌坐下去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孟红菱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心下也稍安。坐下之后,抬首看向殷归野,再看看那位新教主,唇边挂上了一缕淡淡的微笑。
“姓谭的,你还笑的出来!”那位新教主似乎很生气,板着一张面孔,咬牙切齿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不好张嘴便啼哭。”谭玄道,“还未请教公子姓名呢。”
“韦澹明!”那年轻人在“韦”字上很用力地加重了语气,“非澹薄无以明德的澹明!”末了又冷笑一声,“你死到临头,总该死个明白,知道是栽在什么人手里!”
谭玄仿佛没有听见那两个“死”字,点点头:“自然明白,韦长天是你父亲,韦兰若是你姐姐,只不知你母亲是谁。”
“你不配提我母亲!”韦澹明似乎被踩到了痛处,突然狂叫起来。
谭玄顿时乖乖闭嘴,他可不想激怒韦澹明。他可是就站在白城边上,腰间还佩着剑呢。
他在刚才和韦澹明对话间,迅速打量了这处洞窟的整体概况。
这洞窟有些像个大肚瓶,从甬道口撒开,最宽处约摸七八丈,深度倒有些不及,至多五六丈,但再往后并不是到了底,而是坡度向下,火把光照不到了,只黑漆漆的,似乎是有积水。
不知时飞和程俊逸有没有赶到大营,顺利见到大帅温容楷。如果路上没有任何耽搁,应该早就到了吧。
他心中念头刚转了转,韦澹明似乎按捺住了心中怒气,冷白的面孔上浮出一缕阴冷而自得的笑:“姓谭的,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了今天等了有多久!”
谭玄没有说话。韦澹明的动机是为父报仇,这一点自不必说。而让仇人了解自己的苦心孤诣,或是卧薪尝胆,也是报仇的重要部分,所以必然是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的,根本不用他问。
韦澹明果然根本不看他的反应,往前迈出半步,然后自顾自的说起来:“十岁以前,我过得是无比幸福的生活……我的父亲,是武功盖世的大豪杰,我的娘亲,是倞罗恩仙王之女。虽然父亲他事情繁多,不能时时陪在我身边,但他非常喜爱我,只要他来,就给我讲我们家族的故事,传授我各种武功……他说等我长大,就会把我接到他身边去,他的一切,以后都是我的,所以我要好好努力……我天天都盼着能快些长大……可是!”
他的脸色蓦地一变,从刚才陷入回忆的一点伤感,变得如同受着火烤油煎的恶鬼:“这一切,这一切都在我十岁那年戛然而止!烟消云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背后那些奸邪之辈!用卑鄙、阴险、歹毒的诡计害死了我爹!抓走了我姐姐!你们这群宵小,畏惧我爹神功盖世,只敢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谭玄静静听他说完,对着他几欲喷火的目光,微微一挑眉:“这些是韦兰若告诉你的?”
韦澹明咬牙道:“正是!幸而我姐姐还活着,也被你们折磨得生不如死……放心,等处置完了你,下一步我便是要想方设法,救我姐姐出来!”
谭玄昂首道:“那你的好姐姐,有没有顺便告诉你,你父亲的离火教是如何强行勒索劫掠路过客商的?是如何勾结倞罗人为他们提供便利在边地烧杀抢掠的?又是如何诱哄信徒一步步奉献出自己全部家当的?你那个好父亲的盖世神功,又是用多少条无辜人命堆出来的?”
韦澹明猛然一跺地面,大喝道:“那又如何!人与人本就不同,就像猛虎需啖猪羊,苍鹰要食燕雀,我爹就是猛虎苍鹰般的人物,那些人就是猪羊燕雀而已!你们大兴皇帝的宝座下难道就没有鲜血白骨?王公贵族难道都靠自己劳作得食?”
谭玄闭起了嘴,没再言语。韦澹明吊起半边嘴角,冷冷一笑,又补充道:“所以说,这世界,本就是属于猛虎与苍鹰的。”
谭玄终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如此说来,韦公子自己定然也是猛虎苍鹰般的人物了。”
韦澹明怔了一下,英俊端整的脸庞上表情忽然有一瞬的扭曲,但他很快傲然抬头:“自然!所以你们是夺不去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的!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他顿了顿又道:“虽然我确实受了一段时间苦,但这些,就像你们那个先贤说过的,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父亲被你们害死后,有人觊觎我母亲的美貌,想要逼她改嫁,她不愿意。又有人认为我父亲一定留给了我关于秘籍、关于离火教宝藏的线索,想要从我身上挖出来,我母亲不得不千方百计的保护我,为此甚至不惜和她的父兄翻脸……后来,她怕留在倞罗对我不利,寻找机会,带着我偷偷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