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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能说什么,一切梗在他的喉头,他只恨自己和白城不能易地而处。
“……家里钱款房契……你都知道……至于东胜楼,三娘都……省得……配合吴账房……都能理得清……”
“别说了,白城,别说了!”谭玄从嗓子深处拧出痛苦的嘶鸣,“你不会有事的,不许胡说!什么墓地……我们还要在一起过五六十年呢!到老了再一起拄着拐杖,去选一块风景最好的宝地!”
“五六十……年……”白城轻轻笑了一下,又牵起一串咳嗽,“你还想活到……九十岁呢!”
“九不九十岁没关系!”谭玄急急道,“但你一定要比我活得更久,白城,听到没有?你知道的,我这辈子,送走太多亲人了,所以你要送送我,你不能比我先死!听到没有?!”
谢白城没有回答他。
马依然在竭力奔跑着,喘着粗气,打着响鼻。
白城的身体也随着马匹的奔驰而不住的上下颠簸着,谭玄怕他不舒服,但他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左臂,实在无法提供给他更多的庇护。
“……这也……没法子呀……我倒是想来着……”白城再度开口,声音却越发朦胧而含糊了,“我要是……做不到,你会不会……生气?”
“别说了,白城,不会的!不许再说了!”
谢白城的唇角又弯出了笑意,他的眼睛几乎要闭上了,梦呓般道:“是你叫我……说话……又叫我……别说……到底要……怎样……”
谭玄的手指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感受到他脸颊的一片冰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也是同样的冷。
他要怎么做才好?他要怎么做才行?
这是他唯一不能失去的,他要怎么才能留住?
“谭玄……说你爱我……好不好?”白城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谭玄浑身一震,低头望向他。
只见白城努力睁着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对着他:“……你说……你厌弃我了……虽然我知道……你是在骗他们,但是……听了还是……很难过……所以,……哄哄我,好不好?”
谭玄看见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白城脸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哽咽而嘶哑。
“我爱你,白城,我爱你。等你好起来,我可以对你说千千万万遍。”
第76章
谢白城没有再说话了。
他好像已经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不足以支撑眼皮的重量。他的头歪向一边,墨发半掩着苍白的脸颊。
倘若不是试了一下他仍有呼吸,谭玄已经要从马上摔下去了。
他的胸口仍在起伏,呼吸虽然微弱,却不像之前那么急促。
谭玄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但这至少证明希望仍在。也就足够他强迫自己振奋精神,榨出身体里的每一丝气力,向着希望奔去。
道路两旁的景象终于渐渐有了变化,从高低起伏的土坡变成了宽阔平整的草坝,风吹过,高耸茂密的青草依次倒伏下去,形成一溜儿蜿蜒的草浪涌向天际。
路上也终于遇到了零星的几个人,都惊异而恐惧的望向他们:一个人半身是血,一个人不知死活,一匹马竭力狂奔。实在让人联想不出什么美好的故事。
谭玄根本顾不上别人的眼光。百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当然也肯定不短。如果保持这个速度,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抵达。但这是无法做到的,除非路上有别的马可以更换,否则要不了多久,就算是结实剽悍的军马,也无力继续了。
和他预料一样,撒开四踢飞速狂奔只维持了半个多时辰,马儿疲态尽显,无论他怎么催促也跑不动了,只慢慢地在路上勉力行着。
谭玄心中焦急,却也无法可想。他本打算如果经过市镇,暂且以这匹马抵押置换一匹马,再继续赶路,但谁能料想,这一路上别说市镇,就连村落也未见到一个。
白城的情况似乎没有变得更坏,但也谈不上变好。他又稍微醒来过一次,但几乎没能说出什么话,只含糊说了一句“渴”,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动身仓促,竟忘了带上水囊。过度的失血让谭玄也干渴且晕眩。他想去找水,可又不敢偏离道路耽误时间。
到马儿口吐白沫,低下头再也走不动时,谭玄抱着白城下了马。眺望向遥遥无尽的道路前方,他咬了咬牙,再度运转真气,准备就算硬提起轻功,靠两条腿,也要尽快把白城带去傅太医那里。
然而上天竟无绝人之路,就在此时,有一人赶着一辆双驾马车从他们后面赶上来。
这车似乎是运货的,大宗的货物已经卸去,车上只有寥寥几只箱箧。车夫很好心地问他们需不需要搭车。
虽然心中多少存有疑虑,但谭玄见此人衣着相貌皆是本地人的样子,问他们话时,也带着些犹豫和戒备,不似作伪。当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便顾不得许多,感谢了那人的好心,小心翼翼地抱着谢白城上了车。
那匹几乎快累死的军马只能被暂时留在原地了。
好在军马无论蹄铁还是马身上,皆有烙印,盗取军马乃是重罪,送去官府反而有赏,倒不必太担心它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