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1页)
他甚至知道自己不会对他做什么,便有恃无恐。
可真是彻彻底底一块无心的顽石。
“你又不开心。”伊珏无奈地翻翻眼皮:“往后我还是少说真话。”
他推开案前乱糟糟的书册,从椅子上跳下地,打算去楼上逛逛,留山兄在下面一个人处理掉那些“不开心”。
一路跑到楼梯口,楼梯太长,台阶也太高,他叹息着转身朝白玉山张开双臂:“山兄,劳驾。”
白玉山走过去弯身将他抱起,抬步上楼。
这里他来过许多回,自然熟门熟路,知道里面会有些什么。
单手推开二楼的铜铸小门,墙壁上点着长明灯,书架比一层要少了许多,上面却用刻了字的铁牌在书架上钉了书牌,书牌下摆着一个一个木盒。
“这是一些珍本。”白玉山解释道:“怕朽坏,包了绵绸装在木盒里。”
伊珏问:“三层是什么?”
“三层往上都是古本。”白玉山道:“有些是早先的刀笔竹简,还有些羊皮卷,布卷,石刻文,龟甲文。”
伊珏惊了一下,问道:“是你们收来的?”
白玉山摇头,“自然不是。前朝的前朝就有了,后来越收越多,本朝也收了不少。”
伊珏简直为这些皇帝们的收藏癖叹为观止,收藏什么不好,偏要将这些藏污纳垢的破烂收到一处,还要建座楼将它们保存起来,这是什么毛病?
白玉山自然不会同他解释这些文字传承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对一个自带传承的妖,想理解这些东西实在太难,就像海底游鱼,从不会去思考海水的可贵,除非它遇了劫难,搁浅在岸边,才会知道生来就环绕它的海水,是它赖以为续的生命。
他只愿石头精这一生都平平安安,遇难成祥,不用明白他生命为之延续的东西是什么。
白玉山拍了拍他的脑袋,问:“还要逛吗?”
“不了,”伊珏敬谢不敏地摇头:“我宁可下去认字。”
伊珏重新爬回高高圈椅上就此坐定,看完一册书,就招手换一册新的来,仿佛又回到了山中,他是一块顽石,长时间地呆在一个地方,听鸟雀啁鸣,看花开花谢,闻日落又月升;仅湖水拍岸,水花溅落都能让他津津有味地赏上几天。
他不需要动弹,不需要犹豫,也无需揣摩人心。
只有飞禽走兽在他的视线里来来去去,将人间的事像话本般说给他听,他甚至不用将自己想象入其中,将所有悲欢离合都听做笑谈,只恨不够精彩。
以为那都是些离自己很远、很远的事。
他沉浸在书册里,不知皇室纷扰,也不知沈杞和苏栗找来了几次,都被白玉山打发而去。
还有鼓起勇气寻来的长平公主,自天未亮的时刻,日已落的黑夜,举着一盏宫灯,踩着积雪跌跌撞撞而来,想问一问,他们能不能救一救她的父亲,她愿意以身饲妖,只为还一份生养之恩。
可是藏书楼的铁门明明就在眼前,她走啊走,怎么也走不近。
小公主伏在雪地里,衣裳泥泞,化开的雪片将她面庞打湿,她终于维持不住皇家体面,狼狈地趴伏,看那咫尺之遥,仿佛终于明白人与妖的距离。
那是生与死的距离。
丧钟忽而长鸣。
第四十六章
哀钟惊动了专注读书的伊珏。
他抬头问:“这是怎么了?”
哭音被北风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泣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春花里无数蜜蜂在嘤嘤嗡嗡。
白玉山告诉他这是皇帝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