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耳珰(第1页)
是一大肚泥娃娃,没什么稀奇的,她年少时在京城里倒很是流行。那个时候许多小孩子都很喜欢惠山泥人。
她拿在手里揣摩了片刻便想放回原位,余光一扫却在那泥娃娃下发现了一个不经意的小字。而那字似乎为后刻上去的,字体却刻得并不清晰。她当即拿指腹去抹了抹。
“这是?”梁禧睁大了眼睛,一声惊呼脱口而出,随即大脑蓦地一片空白。
她立时将那泥娃娃放回原位上了锁,再将钥匙从新丢于地面,一切皆归于原位。
梁禧不知道后来她是如何出得公主的寝宫,只觉心似涌到了喉咙口很快就要跳出来一般。她一双扶在殿门外的廊柱上,狠狠咬了自己的下嘴唇,只觉下一刻就要昏了过去。
这个时候去寻狗的众宫娥也相继赶了回来,打头的牵着那猎犬,见到她的异样忙走了过来:“梁姑娘,你没事吧?”
那猎犬直冲着她来,她再惊呼了一声,忙后退几步摆摆手:“没事,我没事。”
适才去为她取凉茶与蜜饯的宫娥也回到了寝宫,见到梁禧忙道:“梁姑娘,您的衣衫都湿了,快饮一些凉茶,袪袪热气。”那宫娥说着话,目光却随着梁禧的耳边看去,神情中很是艳羡。
梁禧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下意识地道:“不,不必了。”
却见自己此刻身穿一身鹅黄轻罗,昔年那秦家女——秦惟熙,最喜爱的颜色。许多人说起当年皇族姜氏与世族秦氏的两个姑娘,都要赞一声京城双姝。
那些世家子弟待秦家女是真真的好,公主也与她亲如姐妹,二人亲密无间。当年骤闻秦家谋逆,秦惟熙身在江南还未归京,公主不惜自己的金枝玉叶身为她跪在大雪夜,从此日日落泪患上腿疾,时至今日都未曾痊愈。
从此后她有心比起,之后更是有意无意开始效仿起了当年秦惟熙的一颦一笑。可无论是幼年还是长大成人他们的小圈子,她是无论如何纵然多般努力也融不进去的。
褚、秦、罗、三大从龙之功的世家,可她梁家伴今帝左右,父亲为今帝肝脑涂地,又哪一点比他们所差分毫?
可现在她有些看不透了。
真真假假,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思及此,她忙寻了宫娥带她去宫中可更衣的地方。待往事历历在目,内心风平浪静许久后她将耳边垂悬的那副碧玺耳珰收进了随身的荷包中,才去御花园寻了公主。
姜元馥淡淡地道:“你起来吧。”
梁禧双唇轻颤,再抬眸面上一片煞白:“公主殿下,得知此耳珰为秦家女之物,臣女日日所梦家中次兄。当年蓬莱小顶次兄被贼人残杀于此,难保不是秦家留有后人为之泄愤。秦家于梁家有滔天之恨,可怜臣女次兄英年早逝,家中父母早生华发。而公主殿下您当年不惜自己的金枝玉叶身,求得秦家女生,可她真的能领情吗?”
她将头垂下,将那内有耳铛的荷包再送前了一分:“当年这副碧玺耳珰本应是公主殿下您的不是吗?”
姜元馥闻言霍地起身。
本是闻音起舞的数名宫娥,此刻觉园内气氛异常,公主的随侍紫姝面色也是极其不好,纷纷识趣退了下去。
她再道:“这些年臣女陪公主您前往霞光顶,看公主您临摹先帝生前所留的字帖,臣女每每都痛心入骨。当年所有人都说老定国公薄情寡义,暮年与老靖宁侯生了嫌隙,带累先帝也郁郁……”
梁禧话音未落,秦惟熙倏忽抄起酒杯朝着她扬了过去。
酒水洒了满面,一颗一颗的水珠顺着她的鬓间流淌下来,梁禧猝不及防间瞪大了眼睛去看她,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秦惟熙冷眼看着她,心中只觉可笑。
在秦家全族百余口人性命面前,在七万惨死的秦家军面前,梁禧实在是太过渺小。可她在苗氏面前说过,她从不是什么圣人,有仇报仇有冤伸冤,她也并非不会秋后算账。
然,秦惟熙却轻飘飘一句:“后宫重地,胡言乱语!”而后她扫向被梁禧紧握在掌心的那所谓的耳珰。
她回忆起那日梁朗的加冠礼,那明晃晃垂悬于梁禧耳垂上摇曳的一对耳珰。
当年先皇在位,由扶桑国进到宫廷的一对奇特的碧玺宝石耳环。先皇便当即送予了先皇后。
那一对碧玺耳珰却是有些寓意的,一只为金镶,一只为镶金,却二为一。
当年赵皇后言那只未镶了金由女子及笄之礼时佩戴,那只镶金的由女子成婚时佩戴,寓意女子从少女到女子时完整一生。
奇特在那副宝石耳珰碰撞到一起时,在阳光的折射下竟会形成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晕。
如此奇特华贵之物,当年受尽名门世家女子艳羡与觊觎,可这物件在一国之后手中,无人敢盼也唯有羡。最后几经辗转,却在秦氏老国公病逝后的月余,送到了秦蘅之女秦惟熙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