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2章(第5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我屏住气,夹层是邦联工匠做的,纸张压得极薄,藏在封皮和书脊的夹缝,连针都插不进去。

安德森说过,除非把书撕烂,否则看不出破绽。

可要是这中校真撕了,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刀尖划过封皮,发出轻微的“刺啦”声,中校眯眼,凑近细看。

封皮内衬微微鼓起,但胶水粘得严实,像是印刷厂的粗糙工艺。

他用刀尖戳了戳,没戳透,哼了声:“这破书,装得还挺结实。”他又翻到书脊,敲了敲,书脊硬得像木头,没异样。

他抬头,眼神扫过我的脸:“你这红皮猴子,真是个苦力?”

我低头,装出吓破胆的模样,声音发颤:“先生,我不识字,圣经是牧师给的,说能保平安。我就想回家,求您放我一马。”我故意让肩膀抖了抖像是吓得要哭了,暗自祈祷他别再折腾。

中校皱眉,刀尖在桌上划了道痕,盯着我看了半晌。

油灯的火苗跳了跳,影子在他脸上晃动,像在掂量我的命。

他终于把圣经扔回桌上,封皮拍出闷响:“没啥可疑的,非白人,估计就是个干活的。”他挥手,语气不耐:“滚吧,别在这浪费时间。”

士兵推我回拘留所,我腿软得直哆嗦,心跳还在嗓子眼。回到稻草堆,我缩在角落,暗骂自己命大,洋人瞧不起非白人,倒是救了我一命。

可中校那刀尖划封皮的瞬间我脑子里全是米娅的样子,她还在萨凡纳等我,我不能在这栽了。

接下来就是度日如年的坐牢,开始的几天狱卒每天都对我和几个黑人船员骂骂咧咧的用棍子打一顿,喝墙上滴下的露水,吃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糊糊,我完全没胃口,勉强塞了几口就吐了。

但我比那几个黑人还是好一点,他们是真没办法,只能忍着。

等看守们打累了,我偷着用内衣里带着的钱,把还剩下的200多法郎都交给他们,看看给我换个好一点的环境,和像样点的饮食。

这些监狱看守比北方海军的人要更加见钱眼开,也更好打交道。

过了几天给我换了一间环境过得去的单人牢房,但大小也就和棺材差不多,每天能得到几片黑面包,几瓶淡啤酒,几个煮熟的土豆,但我放弃了去监狱庭院里放风,这里的白人囚犯和黑人囚犯,各自按肤色拉帮结伙,对我态度都不好,我只在牢房里来回如老鼠般转圈活动。

想起水浒里那些好汉们被充军发配的日子,有钱能通神,到哪都一样。

1863年3月初,被关了整1个月后,北军放了我和几个黑人水手,理由是“无军事价值”。

马肯森和其他白人船员被送去战俘营,估计得蹲到战争结束。

我提着行李箱,里面的圣经完好无损,走出拘留所,纽约的街头喧嚣扑面而来,马车铃声、码头工人的吆喝、街角卖报童的叫喊,混成一片。

空气里飘着烤栗子和煤烟的味道,街上的行人裹着厚大衣,步履匆匆,女人们撑着伞,裙摆拖过石板路,留下一串泥痕。

出来后,一个在船上和我说过几句话,被一起关进去的黑人船员,还挺担心我是不是被看守拉出去单独审讯,他以为我也被当白人船员遭到严刑拷打了,我笑而不语的走开。

我穿好黑色的破大衣,决定在纽约多留几天,要是匆忙就走反而会显得更加可疑,不如先假装找活,顺便看看这北方自由州的日子是个什么样。

我把行李箱寄存在码头一家破旅店,租金贵得像敲诈,在纽约的黑人区和穷白人区晃荡。

黑人区在五点区,木板房歪歪斜斜,空气混着煎鱼、玉米饼和湿衣服的霉味。

黑人小孩光着脚在泥泞里追闹,黑女人们提着水桶,边洗衣边唱灵歌,歌声哀怨,像诉说逃奴的苦。

街角几个黑人搬运工蹲着,抽廉价烟草,抱怨工钱低、工头苛刻。

一个叫约瑟的黑人搬运工,皮肤黑得发亮,额头有道旧疤,朝我搭话:“兄弟,你这张脸不像本地人,哪来的?”我低声答:“魁北克,找活。”

他递根烟,苦笑道:“自由州?听着好听。林肯说我们自由了,可还得跟白人隔开,住这破地方,白人区不让进。白人警察天天盯着我们,像防贼,稍不留神就说你图谋不轨,吊树上没人管。去年有个兄弟多看了一眼白人小姐,晚上被拖出去,吊在码头,尸体晃了三天没人敢收。自由?狗屎!”

约瑟继续抱怨:“干活得避着白人走,工头给我们的工钱比白人少一半,活儿却多一倍。想租好点的房子?白人房东宁愿空着也不租给我们。林肯的宣言是签了,可还不一样。”

他顿了顿,眼神黯淡:“我从弗吉尼亚逃来的,以为北方能喘口气,结果还得低头活着。”

我拍拍他的肩,没多说,心想看来莉莉以前说的:北方的自由不过是换个笼子,规矩比南方的鞭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未必都是假话,论了解美国,还得是美国人能掰扯清楚。

穷白人区在下东区,街道污水横流,街角酒馆的招工告示贴满墙。

爱尔兰和德国移民挤在破公寓,窗玻璃碎了用纸糊着挡风。

男人们在街头赌牌,醉汉拎威士忌瓶,骂“黑鬼抢活,都应该吊死”。

女人们披破披肩,抱着瘦骨嶙峋的孩子,不是在乞讨,就是在卖身,眼神麻木。

酒馆里,几个穷白人喝得醉醺醺,围着张破桌子,威士忌洒得满地。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