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分的鸿沟与针尖刺破的学医梦(第2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任伟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也好。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志愿想好方向了吗?”
“还没…”我茫然地回答,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任伟刚才那个关于“他”的问题,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混乱的涟漪。他为什么问?是关心?还是试探?抑或是……一种提醒?提醒我那个人的存在,以及我们之间可能的、巨大的差距?
“别急,慢慢想。成绩不错,选择面挺广的。”任伟安慰道,语气带着一贯的可靠,“对了,下午机构那边有招生总结会,别忘了来。张老师还问起你呢。”
“嗯…知道了。”我挂了电话,心绪却更加纷乱。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我混乱的心。
鬼使神差地,我再次点开查分系统。这一次,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他的名字。指尖悬在回车键上,微微颤抖。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期待交织着。按下回车。
页面刷新。
总分:XXX
只差3分!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凉地回落!——只差3分!这个数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切割着我的心。如果……如果当初我能再努力一点点?如果我能克服那些自卑和胆怯,主动向他请教更多?如果……我们之间的差距,原本可以更小?甚至……并肩?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巨大的懊悔!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沉的失落感——即使只差3分,又能如何?这3分的差距,在此刻他彻底的缺席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它没有拉近我们的距离,反而像一道无声的嘲讽,嘲笑着我那些隐秘的、从未有机会宣之于口的期待和那些因胆怯而错失的可能。我们可能终究还是站在了不同的路口。我关掉页面,胸口闷得发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窗外的雨还在下,滴滴答答敲打着窗棂,像无数细小的鼓点,敲打在空洞的心上。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父亲压抑的咳嗽声。我走出去,看到父亲正坐在沙发上,卷起裤腿,露出小腿肚上几处小小的、深色的针眼淤痕——那是长期注射胰岛素留下的印记。他手里拿着那支熟悉的、冰冷的注射笔,眉头微蹙,正对着灯光仔细检查笔芯里的药水和剂量。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药水苦涩气味。
他深吸一口气,将针头装上,轻轻弹了弹笔身排出气泡。然后,他微微侧身,将针尖精准地对准皮肤上一个相对完好的位置(避开淤青),屏住呼吸,手腕稳定而迅速地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声响。针尖刺入皮肤,几乎没有声音,但父亲的身体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眉头蹙得更深,额角甚至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保持着按压的姿势几秒钟,确保药液完全注入,然后才缓缓松开,拔出针头。一个细小的血珠迅速从针眼处冒了出来,他熟练地用棉签按住,指腹微微用力。这一幕,像烙印一样,带着强烈的感官冲击,狠狠刻进了我的眼底!从初中到现在,这样的场景我见过无数次。父亲隐忍的表情,那根细小的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空气中弥漫的药水苦涩气味,还有他每次注射后那声几不可闻、却沉重无比的叹息……这些画面,连同外婆常年卧病在床、被各种疾病折磨、眼神里充满对健康渴望的记忆,像潮水般汹涌地席卷而来!
我想成为一名医生!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强烈、带着灼热的温度从心底喷薄而出!不是为了什么“稳定”、“体面”,而是源于心底最深处、最原始的渴望与冲动——我想拿起手术刀,精准地切除病痛的根源;我想调配药剂,科学地抚平身体的创伤;我想穿上那身圣洁的白大褂,站在无影灯下,成为那个与死神赛跑、从病魔手中夺回生命和健康的人!那种力挽狂澜、治病救人的使命感,那种用知识和技能守护生命的崇高感,那种见证生命重新焕发光彩的成就感,光是想想,就让我热血沸腾,觉得这才是真正“酷”到骨子里的事业!这个梦想,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在父亲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破土而出,疯狂生长,枝繁叶茂!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浇了一盆冷水——他要去理工大学。我记得很清楚,在为数不多的、气氛还算轻松的闲聊中,他曾经提起过对计算机科学、人工智能领域的浓厚兴趣,眼神里闪烁着对未知领域探索的光芒。理工大学,那是他梦想起航的殿堂。而我呢?我的梦想在救死扶伤的医学院。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在分数线的岔路口,清晰地、毫无交集地分开了。3分的差距,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它无法弥合我们梦想方向上的鸿沟。
我跟爸妈说了我的志愿方向。“我想学医。”我鼓起勇气,迎着父母的目光说道。
爸妈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理解和支持的笑容。“学医好啊!治病救人,功德无量!”妈妈欣慰地说,“咱女儿有这份心,妈妈支持你!”“嗯,医生是个崇高的职业。”爸爸也点点头,眼神里带着赞许,“爸爸也支持你追求自己的梦想。”
我们立刻行动起来,开始在电脑上搜索与我分数匹配的医科大学。我心中充满了希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着白大褂的未来。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发来的消息。他分享了几所心仪的大学——清一色都是省外顶尖的理工大学,名字响亮,专业前沿(计算机科学、人工智能等)。他甚至还简短地描述了对某个实验室或研究方向的向往,字里行间透露出清晰的规划和对未来的热忱。
我立刻在地图上搜索他提到的那些城市,满怀希望地寻找当地的知名医科大学。然而,结果却像一盆冷水浇下——那些城市要么根本没有实力强劲的医学院,要么仅有的几所顶尖医学院(如某市的XX医科大学)的录取分数线,高高在上,远远超出了我那“比上不足”的成绩。我反复确认,心一点点沉下去。差距是客观存在的,冰冷而残酷。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我。不能在一个学校,甚至不能在同一个城市……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的大学生活将彻底分隔两地,意味着那些关于“一起自习”、“一起探索新城市”的模糊幻想,还未成形就已破碎。看着屏幕上他发来的、充满憧憬的大学名字,再对比我搜索到的、遥不可及的医学院校,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委屈涌上心头。
我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犹豫了很久。想告诉他我的分数,想告诉他我想学医,想告诉他我努力寻找过靠近他的可能……但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既然注定无法同行,既然连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都成了奢望,此刻的倾诉又有什么意义?除了徒增烦恼和遗憾,还能带来什么?而且,这两天查成绩、应对兼职的疲惫、以及此刻梦想与现实碰撞带来的巨大失落,已经让我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组织语言,去解释这份无法靠近的遗憾。
我最终没有回复他关于志愿的具体想法。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恭喜你!分数好高!理工大稳了!”然后,默默关掉了聊天窗口。将那份未能宣之于口的梦想和失落,连同对他去向的知晓,一起埋进了心底。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我靠在椅背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学医的梦想在心底燃烧,即使知道无法靠近他,那份渴望也并未熄灭。这份认知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成长——我不再是那个只敢躲在角落里仰望他的小女孩了。我有了自己想要奔赴的远方,哪怕那个远方没有他。
“既然注定无法同行,那就先各自精彩吧。”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份带着遗憾却依然坚定的选择,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暂时照亮了前路的迷茫。为了穿上那身白大褂,我愿意承受这份分离的苦涩。这份“牺牲”,是我为自己梦想付出的第一份代价,它让我感到一种悲壮的、近乎于“长大成人”的笃定,而且直到现在,我也仍然不知道其实来日并不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