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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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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的只是这件事情本身。恩主无私的赠予,为什么总会变成流毒的恶果。”

质明捧起湿润肥沃的土壤,动作轻缓地撒下,语气却显出难得一见的迷茫。

岚杵着锄头,停顿了片刻,平静道:“因为祂只赐福,不筛选,不干预……也不在乎。”

“哈……”质明喟叹着,神情难辨,也无法看出悲喜。

春风和煦,暖阳照临,日光下树影斑驳。

岚不期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她说他对她缺乏探究欲。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他自始至终对她怀有好奇,从一开始的警惕到信任,一直到如今的亲近。

只是因为岚自己表达欲有限,所以也尊重他人不表达的自由。

但他如今突然想问一问了:“……你,质明,你对药师所求为何呢?”

她理解生命的规律,尊重死亡的存在,之于圆峤便如同天降猛人,这更让人好奇她最初的愿望是什么了。

“我对祂别无所求。”

质明轻声道:“我只是从休眠仓中醒来,等待我的死亡,奔向或许到来的重逢。”

她低头轻轻拨弄了一下刚刚种下的一株绣球花,抹掉叶片上的些许土壤,又道:“祂擢升我时,我问为什么垂怜于我,祂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为我流泪。我又问,您想让我往何处去,祂便回答:开拓的阿基维利,之后就是祂离开,我沉睡。”

见岚沉默,她有些好笑地补充了一句:“也不一定,说不定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所求为何呢。”

手指沾上了泥土,她便用指背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祂的馈赠或许非我所愿,但我既然蒙受祂的恩惠,自然应当践行祂的道路,是以我将祂当成我的恩主。”

岚听完质明的这一席话,并没有做出评价或是顺着接下去,他只是在这片蓬勃的泥土芬芳与腥气中倾身,伸手将那些没能理清的碎发别在她耳后。

然后就被质明笑着抹了一手背的泥渍:“怎么不说话了?”

岚看着手背上的泥渍,有心想伸手抹回她的脸上,又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是过于幼稚,所以甩了甩手,只当没看见,继续老农似的挖土。他闻言,只道:“无他,意料之中。”

某种意义上,质明确实像个无欲无求的圣人。

“不过,‘开拓的阿基维利’既是祂为你指明的道路,你如今为何不在银轨,而在此地?”

质明几乎要被岚逗笑了:“你这个问题,就像在问当初圆峤仙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视距之内一样。我不可能不管这些人,也就不得不在这里,不得不在你面前。”

岚于是点点头,知道了,人祸。

种完了绣球花,质明又去分开那些铃兰:“既然是坦白局,那来详细说说你吧,岚。我从来都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你的丰功伟绩,这次你自己来讲讲,你当年在罗浮做了什么好事?”她这话颇有些调侃意味。

岚却可疑地沉默了一下,他问:“……建木,可算作你的同族?”

丰饶的令使憋着笑:“别说同族了,连同事都算不上。我的同族只剩下邙山洞天那么点了。”

岚有些想笑,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质明在讲什么地狱笑话,微微扬起的嘴角瞬间就压了下去:“咳……”

接着他就用简练明了语言向质明阐述了他因为对长生之祸有所预见,因而强烈反对全民长生,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与反抗的意志,一边骂着贵胄一边向建木射出了一箭。

那一箭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膂力如岚,也只是在那丰饶神迹的树皮上划了一道痕迹,那支羽箭还没落到地上,建木树干的伤痕就已经恢复——如同他在这长生的汪洋中徒劳无功的逆流。

岚的叹息总是很多,他现在也在叹气。

质明起身,用指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她含笑对岚低语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变成了建木那样,无有自主意识的存在……希望那个时候,你不会吝惜你的箭矢、你的反抗。”

她不考虑那个时候岚是否存在,也不考虑自己会不会真的沦落到那一步,她只是以这种方式肯定眼前这个男人曾经的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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