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人之福(第2页)
裴瑗正欲跳起来和孟策纵理论,郎中令姚约缓缓走过来朝两人行了礼。
孟策纵不再理会裴瑗,朝姚约道:“伯文,可是清普寺的事有眉目了?”
姚约道:“那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了,叫江平楼。他是清普寺的寺户,平素里给寺里干活,寺里的人多认识他。“
裴瑗听后微微皱眉:“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人办事,凡寺庙内为奴的佛图户均由官府登记在册,这不是一查一个准?”
孟策纵没有说话,他示意姚约继续说。
“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这人并不在官府登记的佛图户名册里。我本以为他是依附于清普寺的白徒,但又想了想,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他是僧祇户。”方才一直未出声的孟策纵开口道。
姚约点了点头:“我确实在僧曹所录的僧祇户名册上查到了江平楼的名字。”
佛图户就是寺奴,朝廷将重罪犯和官奴赏赐给各个寺院。他们直接隶属于某个寺院,是寺院的私有财产。而白徒和养女大多是为了逃避朝廷的赋税和徭役而自愿将土地和自身托庇于寺院的平民。
大周这些年来,西平渝国,南征恒国,还要防御北方戎狄犯境,兵役徭役越发苛重。青壮年劳力都被征派入行,庄稼自然缺人耕种,每年的赋税缴纳又成了问题。一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只能将土地献给寺院或世家大族,以求庇护。虽仍要向寺院和世家交纳地租,却免去了徭役之苦。
也就是说,佛图户是朝廷承认的合法的寺户,白徒和养女是私自托庇于寺院的佃农。
朝廷并非不知道这些寺院私养佃农,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不做计较罢了。如果寺院的佃农要查,世家的佃农是否也要查?更何况,这些寺院本就与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僧祇户则不同于这两者。成帝孟治平渝之后将益州地区的有民望的官僚、士族、豪强以及部分平民,总计约数千家,举家北迁至洛京,以充实京畿。大周在京畿附近设置了平益郡,专门管理迁徙而来的渝民,这些渝民也被称之为“平益户”。平益户的身份特殊,他们既不是大周的编户齐民,也不是纯粹的奴隶,而是一种地位低下的依附民。
平益户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大周统治者的手中,一些原本在渝国地位很高、且素有声望的士人尚有可能被授予一定的官职。而对于绝大多数背井离乡的渝民来说,只有日复一日的劳役了。
朝廷将一部分平益民划拨给寺院管辖,就是所谓的僧祇户。僧祇户不是某一寺院的私产,而是仍属于朝廷,只是归属于僧曹(注)管理。他们的主要义务是每年向僧曹缴纳六十斛的“僧祇粟”,这些僧祇粟是用于应对荒年,赈济饥民的粮仓。
也就是说僧祇户本不需要给某个寺院做劳役。
江平楼是僧祇户,却要日日为清普寺做杂役,如今还在太后的法事上自尽在了清普寺里。无论他是否有人指使,这个清普寺都没有那么清白。
姚约道:“僧祇户为清普寺私奴者绝不可能是江平楼一人,甚至不止清普寺一寺将僧祇户占作私奴。殿下,我们还要接着往下查吗?”
孟策纵掸了掸衣袍上沾着的桂花,起身坐到了石椅上,又恢复了一派从容的气度。
“查,当然查。”
“但皇上那边该怎么交代,皇上要我们查的恐怕不是这些事吧?”姚约沉思着开口。
姚约出身郡吏,孟策纵初到雍州时就发现了这个北地郡的郡吏心思敏锐,做事谨慎,一路提拔他做了雍王郎中令。此次回京,孟策纵的王官也只带了他一人。
姚约在孟临衡令孟策纵督查此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孟临衡未必有多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此事既然牵扯到了钟太尉,孟临衡就希望借孟策纵之手敲打钟氏,敲打世家。当然,孟临衡势必也不会真让他们把世家拉下水。凡事都只能点到为止。
但现在他们查来查去只在清普寺身上打转,孟临衡就不见得会高兴了。
孟策纵道明白了姚约的意有所指。
“你放心,皇上必然不会不管此事。清普寺将僧祇户据为己有,就是把大周的银子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孟策纵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讽刺,”我这个皇兄,最见不得别人觊觎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