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第1页)
时隔三年,这是时乔第二次进京。
从庆原府出发时尚是深秋,现下却已是寒冬腊月,那寒风钻进青帷马车,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时乔拢了拢身上半旧的织锦斗篷,努力压下喉间的痒意。
小荷看着姑娘苍白的脸,心疼地抱怨:“姑爷不去渡口接应也就罢了,怎也不出城迎一迎?这租来的油车实在不抗风。”
素心也不由皱眉。
姑娘回京虽是临时起意,可前几日已差人送了信儿,说今日到。姑爷哪怕再忙,吩咐下人一声的功夫总有吧?
得亏何七租到了马车,否则他们今日都不见得能赶到京城。
姑娘的病,实在耽搁不得了。
暗暗腹诽着,但还是替姑爷打了圆场,“大战初歇,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姑爷说不定已经高升了呢,忙碌之下一时忘了也是有的。”
时乔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低头看手中的农书。
他和罗珣成亲三年,太清楚他忙碌起来是什么样子,忘了接人也不稀奇。
马车行至宣北街时,“哒哒哒”的铁蹄声暴雨般袭来。
“大理寺办案,行人避让!”
“大理寺办案,行人避让!”
数十名甲兵策马疾驰,很快到了跟前。
行人慌忙避让。
血色残阳里,持坚执锐的甲兵在前面开道,后面是长长的囚车队伍,蜿蜒看不到头。
马车旁挤满了行人,议论声钻进了马车。
“靖国公又抄了谁的家?”
“威远侯府,说是通敌!”
那人大吃一惊:“靖国公不是威远侯麾下战将吗?”
“饲鹰啄了眼喽!那可是个活阎罗,六亲不认的!进京才几日,大理寺的大牢就满了,抄家时但有反抗,便是手起刀落!”
时乔一怔,她抬眼看向窗外。
镣铐声和哭喊声中,她目光在一辆辆囚车上逡巡——威远侯、侯夫人、世子,世子夫人、儿女、妾室,仆从……
一直到最后一辆,也没见到她“嫡妹”夏如蔷的身影。
夏如蔷是威远侯府裴二爷的正室夫人,虽已守寡,却也不可能在赦免之列。
她人呢?
正疑惑着,有人低呼:“靖国公来了!”
枣红烈马凛凛而至,鞍上男子高大英挺,绛紫蟒袍,身后墨氅迎风猎猎,一身悍然气势。
他面容冷峻凌厉,一双眸子似染血的利刃,血腥浓郁,杀机重重。
时乔自幼在朔北长大,所在的庆原府离朔州关不过两百里之遥。她见过刚下战场杀气未散的将士,也见过以凶悍著称的西凉兵,却从没见过如此凶悍的眼。也不知多少人的血,方能浸染出这般骇人的气势。
这是时乔第二次见他,第一次是在两个月前。
朔州关破后,数不清的西凉军涌入朔北,蔓延开来,庆原府城被围成了一座孤岛,城墙残破,城门摇摇欲坠。
守城多日的官兵和百姓已近极限,矢尽粮绝,城破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远处黄沙沸腾,一队黑甲轻骑疾驰而来,如乌云蔽日,压向城下的西凉军。
他玄衣黑甲,伏在马上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迅速将敌军豁开一道口子,转瞬间便将敌军将领斩于马下。
他的兵马彪悍,再兼敌军群龙无首军心涣散,不消一个时辰,便死的死,逃的逃。
“凉州军萧烬前来驰援!”他驱马到城墙下,抬头望向她,“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