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的正确打开方式(第2页)
季曾芸闻言,面上讶异再难掩饰。她确是头一回见晏祈身侧有旁人,更遑论是如此一位清丽却眼生的姑娘。她不由再次仔细看向奚九,眼中探究更深了几分:“这位是?”
“你好。”奚九对她微微一笑,落落大方,“我叫桃蓁,你便是季娘子吧。”她心底对桃蓁泛起歉意,想来桃蓁肯定是能理解她的。
季曾芸忙不迭回礼:“见过桃姑娘。”她目光在两人之间悄悄流转,压下心头万千疑问,“不知姑娘喜欢何种样式?我们铺子里近来新到的料子和花样倒是不少。”
“季娘子不必客气。”奚九笑意盈盈,“早前便听晏祈提起,季娘子手艺精湛,今日便要劳烦娘子费心了。”
季曾芸脸颊微热,眼神下意识地飘向一旁正漫不经心打量着架上布匹的晏祈,声音里带了几分羞窘:“晏医师他竟还会与人说起这些?桃姑娘真是过誉了,不过是些糊口的手艺,当不起‘精湛’二字。”
她当下喜于言表:他竟会向旁人提起自己,虽提及的只是手艺,却也足够惊喜。
奚九在铺子里转了转,目光被一袭烟霞粉的对襟襦裙吸引,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几枝含苞的桃花。她想起许久未曾穿过这般鲜亮的颜色,不由心生欢喜,回头望向晏祈,眼中带着明晃晃的期待:“这件如何?”
晏祈只扫了一眼,便眉头微蹙,毫不留情地摇头否决:“俗艳。”
奚九满腔欢喜被一盆冷水浇灭,没好气地冲他背影嘁了一声,小声嘀咕:“不懂欣赏。”
季曾芸见状,忙笑着打圆场,引着奚九往内室走:“桃姑娘,里边请。里头还有更多成衣和料子,您可以慢慢挑选。”
奚九趁势朝晏祈的方向扮了个小小的鬼脸,才跟着季曾芸步入内室。
内室更为宽敞,各式成衣悬挂整齐,流光溢彩。奚九信手展开几件细看,只见裙襦上绣着繁复精美的花鸟虫鱼,或是清新雅致的山水暗纹,针脚细密匀称,配色高雅,果然功力非凡。
“季娘子,你这绣工真是绝了,”她由衷赞叹,指尖抚过一件月白裙裳上栩栩如生的蝴蝶刺绣,语气带了点自嘲,“不像我,于此道一窍不通,拿针比拿剑还笨。”
季曾芸一边帮她挑选比量,一边温言道:“桃姑娘喜欢便好。女儿家的手艺,原也是为了妆点自己,悦己悦人。”她手法熟练地替奚九整理衣领,状似不经意地轻声探问:“看姑娘通身气度,想来武艺定是不错,自是不必再沾手这些繁琐女红之事。我们三清镇上的姑娘,可是打小便要学着拈针引线的。”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自然,仿佛只是闲话家常:“说起来,先前在镇上似乎从未有幸得见桃姑娘。不知姑娘……与晏医师是旧识?”
奚九心下明了。
这季小娘子,是在不动声色地探她的底。
季曾芸手持软尺,为奚九量体,冰凉的尺身轻柔地滑过她的肩背与腰身。
“我久居红枫林外的山里,父母早亡,独身一人。偶遇晏医师,承蒙不弃,便跟着他打打下手。”奚九将曾在覃夫人面前的说辞,又信手拈来,说得半真半假,神情坦然。
季曾芸手中动作微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她见问不出更多,两人言谈举止间,也寻不到半分男女情愫,心中那点若有似无的揣测,便渐渐落了地。
待量好尺寸,季曾芸为她寻了件现成的成衣试穿。
晏祈原本闲倚窗边,听见奚九的笑声回过头,就见她换上了一身鹅黄的对襟半臂,内衬月白长裙。明亮的颜色,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通透,驱散了眉宇间那点病弱的苍白,竟添了几分往日里难见的娇憨明媚。她低头系着衣带,几缕碎发垂落颊边,竟比平日顺眼许多。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奇,甚至带着几分挑剔:“嗯,尚可。总算不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衣服了,勉强能看。”目光却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奚九系衣带的手指一顿,抬头飞给他一个白眼,懒得费口舌同他争辩。她早知这位仙君口中带刺,压根不理会他言语里的挑剔,欢喜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漾开一朵好看的涟漪。
“就这件了。”她对季曾芸说完,又朝晏祈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晏祈,付钱。”
晏祈从袖中取出钱袋,随手抛在柜上。
奚九又选定几匹衣料,约定了取衣的日子,心情难得轻快了几分。
季曾芸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重负,她看着眼前这对男女,又想到自身困境,她指尖蜷了蜷,犹豫再三,深吸一口气,似终于鼓足莫大勇气,从柜台最下方,珍而重之地捧出一只布包。
布包层层揭开,内里竟是一件叠得齐整的大红嫁衣。喜服上针脚细密,绣着繁复的鸳鸯交颈图,并蒂莲开得葳蕤,在铺中斜射入的光线下,流光溢彩。一看便知,是倾注了女儿家无数个日夜心血的珍品。
季曾芸双手捧着那件嫁衣,走到二人面前,未发一言,先是深深一拜。
再开口时,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小女家中贫寒,唯有这手绣艺,尚拿得出手。这件嫁衣,是曾芸三年来,一针一线,为自己绣的……”
“今日,愿以此衣求桃蓁姑娘帮小女度过难关!”
“还求姑娘……莫要嫌弃!”
说罢,她双膝一软,竟是要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