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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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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后诞下的是位公主,六年后又诞嫡子,先帝即刻封为太子,徐恒的日子彻底不好过了。

每日踏上宫里的青砖就像踏上薄薄冰面,回他的宁王府就寝就好像睡进冰冷的棺材,循规蹈矩,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直到遇见征西大将军回京,他在街边伫立旁观,见少女白衫红裙,满头珠翠,打马驰过朱雀大街。少女的裙角猎猎扬起,他突然觉得这街名没叫错啊,真有一只明艳动人的朱雀飞来、燃烧,留下些断续的红烬,萦绕在他眼前,经久不散。

少女勒缰抬手,现出右腕上戴的紫玉镯,她突然回眸冲他这边一笑,耳间一对紫蓝夹杂的萤石坠子长过手指,分外张扬,叮当作响。

徐恒原地站定良久,始终望着少女离去方向。

他当天就差人去打听,她原来是征西大将军的独女王玉英。

后来,她嫁进宁王府,他和王玉英成了亲。

他想,一个人怎么可以鲜活成那样,像太阳一样炙热,如野草般勃勃生机。她好像身体里自带着颜料,红丹砂、桔雄黄、孔雀绿、石青,灿烂的金箔和银白云母粉,全都肆意泼进徐恒原先只有黑白两色的生活里,将他身边的事物全染得跟她一样明媚艳丽。

成亲仅仅一年,徐恒被被贬为庶人,流放北疆苦寒地。

他研墨提笔,刚写一个“和”字,王玉英就攥住笔,问他要做什么?

“我不能拖累你,英娘。”他哽咽回答,“我得为你将来打算……”

“我不要什么打算!”王玉英泪如雨下,她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一辈子,和离才是要了她的命。她的泪全滴到纸上:“你忘了成亲那日我说过什么吗?你是不是想咒我不得善终?”

“我没忘、没忘。”徐恒忙答。成亲那日他俩将一对白玉佩拆分,各执一半,双膝跪地,他说今生若负王玉英,三妻四妾,停妻再娶,必死于非命。她亦盟誓若再同他人做夫妻,不得善终。

徐恒抬手帮王玉英擦泪,擦着擦着眼眶越来越热,变成抹自个眼睛。他和她一遍又一遍重温誓言,泪交错滴落纸上,分不清每一滴谁是谁的,那一个和字早被晕染成一团淡墨,纸张干后翘起,鼓出一个个包。

王玉英随徐恒一道去了北疆。

那里极寒,年年冬天大雪封门,只能窝在屋里,用这个季节才有的萝卜炸她爱吃的萝卜丸子,可不管吃多少,无论囤多少柴,生多旺的火,身上都觉得冷,两人常常抱作一团取暖,依偎着说话熬日子。

熬到夏天,北疆最美的季节,就能去山上跑马,雪都化了,芳草萋萋,一望无垠,凉风送爽。

徐恒回忆至此,轻叹一声,他知道北疆三年,王玉英有两样遗憾,一是王家人在那几年陆续去世,没见上面。其二,她受寒太严重,今生难孕。

后来太子病逝,徐恒作为先帝唯一的男嗣被急招回来登基。

继帝位后,王玉英无法生育,他又只有这一后,朝臣们担心重蹈先帝覆辙,劝徐恒纳妃选秀的奏折雪花般飞向御书房。徐恒一开始瞒着王玉英,独自抗下,后来瞒不住她知道了,他气喘吁吁跑回福宁殿,抚着她的手背承诺:“你且放心”。

后来,怎么会变成那样……

徐恒心绪难平,望向窗外,恍觉外头的雨下到屋里,身上黏腻潮湿,怎么也不爽利。天气过了端午一路攀升,雨越下越躁,像把人放进蒸笼里,闷得他胸口透不过气。

徐恒分唇,用力吐纳数口气,才稍微缓和些。

他再次眺望窗外,凝视久了,氤氲瓢泼的雨滴渐变成纷纷扬扬的鹅毛雪,唯余莽莽,眼前被北疆的雪原笼罩。

他承认,自己想王玉英了。

“庆福,研墨。”候在外面的内侍总管被他传唤入殿。

庆福以为徐恒要继续批改奏章,毕竟皇帝夜里时常勤政。他取了块朱砂御墨要研,徐恒扫见,阻道:“不用朱批。”

他看着红润艳丽的朱砂,又想到王玉英。

“陛下,研好了。”庆福做事麻利,很快改研好玄墨,轻声提醒走神的皇帝。

徐恒颔首,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紫毫,沾墨写下一首唱诵少年夫妻的乐府,纸上提及北疆岁月,也重温宁王府的新婚燕尔,描绘福宁殿内的如胶似漆。

今晚所有的追忆他都写了一遍,少年情意在他笔下栩栩如生。

前面数句徐恒皆一蹴而就,唯独最后一句顿笔,他像近乡情怯的游子,踟蹰半晌,才写下自己真实的想法——召她进宫面圣。

诗成,他没盖平时最常用的那枚龙钮行玺,从袖袋中取出贴身玩赏的琥珀圆印,上纂清发二字,他做宁王时的书房就是清发堂。

他将闲文私章盖定纸上,一颗心终也重新落地,胸中都不似之前那么闷了,徐恒将乐府封入信中,递给庆福:“你亲自送去玉清观,再带些礼物,给……”他顿了顿,“玉京妙静仙师。她读完要想回宫,就领她来。”

“喏。”庆福领命。

“等宵禁过了再去,不要坏规矩。”徐恒又叮嘱,“这事悄悄地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庆福再次应喏,一队轻骑带着皇帝的赏赐,等到五更三点,宵禁解除,城门重开,方才出城赶往浮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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