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红绳(第2页)
田争的声音哽了一下,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将他的声音也融化进了流逝的水声中,“二丫跟我说不疼,但是怎么可能不疼啊!我让我爹拿藤条打两下就疼得嗷嗷叫了。”
“那红绳是过年的时候,我爹娘从城里回来,我让我娘教我做的,做了好几条才做出一根像样的。”田争慢悠悠地回忆着他的感情史,“我跟她说这红绳子和她的伤痕的颜色很像,她可以把那些伤都想成是红绳,这样就不会觉得丑了。”
“后来……”田争声音中的哭腔愈发明显,他抬手狠狠抹了把脸,应归燎也随之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应归燎的眸色昏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田争的肩膀。
“抱歉啊,这事儿我没和别人提过。他们都让我别和二丫走得太近。”田争抽泣了一下,强作镇定,还朝着两人扯出个破碎又勉强的笑。他嘴唇颤抖着装了两秒就撑不住了,仍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二丫的娘当初去城里打工,被糟蹋了回来的,她爹都不知道是谁,外婆又是个疯婆子。虽然我们村里人对二丫都挺好的,但是我家里人不让我和二丫玩得太好。”
钟遥晚闻言后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种情况别说是在山里了,即使是在城市里也很普遍。
他看着田争单纯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腕。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大学时候养过的那盆绿箩,明明每天按时浇水,却还是在某个清晨发现它枯死了。
就像是现在的田争,他明明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着心爱的女孩,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发疯、死去。
其实我见过二丫……
这句话在钟遥晚舌尖转了几圈,最终还是随着西瓜汁一起喝了下去,没有告诉这个怀着相思的年轻人。
他瞥见应归燎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他方才打断他的用意——有些真相告诉当事人,也许只会让他更痛苦。
“你知道‘朱厌’这种生物吗?”应归燎试探地问。
“‘朱厌’?不知道……”田争摇摇头。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山里的信号时有时无,在有信号的一瞬间,钟遥晚和应归燎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钟遥晚收到了老板娘发来的短信,通知他们今天雨太大了,拖车根本进不来山里。而应归燎说,他认识的警官说雨太大了,他们也被拦在了山下根本进不来。
不是吧,又要被困一天?!
既然没办法离开,那么钟遥晚也不急着回旅馆了。旅馆还离老虔婆家近呢,要是二丫的思绪体又出来闹腾,他可吃不消。
老人留他们吃饭,两人也没有拒绝,还在田争去下厨的时候帮忙打下手。
田争家也是有年头的老房子了,下雨天家里的电路不稳,吊灯忽明忽暗地悬在半空中,将三人的影子撕扯成扭曲的形状。
雨滴劈劈啪啪地打在窗户上,应归燎正蹲在地上往锅台下添着柴火,状似不经意地提问:“诶,说起来。我们早上的时候在村里乱逛。然后看到一间好黑的屋子,那个老虔婆是不是住在那里?”
“是啊。”田争回答。
田应归燎又问:“我看那房子也有些年头了,应该不是你们村里人特地给老虔婆子盖的吧?”
“那哪能啊!”田争大声回道,他应该也很厌恶老虔婆,立刻就要和她撇清干系,“我们村里人都讨厌她。没人想要收留她,就让她去住那里了。那栋房子的人,听说是搬去城里不回来了。家里都搬空了,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那户人家。”
“诶……”应归燎叹了口气,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二丫走得早也好,起码不用再吃苦了。”
田争:“……”
他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看着锅里煮开的汤似乎陷进了回忆之中,许久之后才缓缓出声:“你知道那棵老槐树吗?就在我们这儿的田旁边。”
田争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易破碎的梦。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蹭着灶台边缘,灰尘在他的指尖流失,簌簌飘下:“二丫总是爱去哪儿。那年我十三,她十二,我们每天清早都要去田里干活。我干完活以后还要去上学,学校离我们这儿好几十里地,得要下山坐车。所以我每天都会去得很早,早饭也顾不上吃,二丫就每天都会给我带半根玉米。”
“哦,对了!”说到这里,田争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大概……四年前吧?有一天我去田里的时候见到二丫了。她当时在一棵老枯树下面埋东西,我问她是什么,她和我说要等成年了再挖出来,不肯给我看。我本来是想等着她成年的时候再去替她挖出来的……但是感觉应该会对你们破案有帮助吧?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
钟遥晚:“……”其实我只想回家。
另一边的应归燎闻言以后倒是欣然应下:“行啊,雨停以后我们来找你。哦——或者你来找我们也行,我们现在就住在村口那家旅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