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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园文学会4(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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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与鸟兽皮毛的花纹色彩、古代的纹身、编织刺绣有关,后来用以指典章文物、礼乐制度,道德教化;“质”,最初指诚实、正直、谦恭等君子内在的伦理道德品质。简言之,就是外在形式与内在本质的逻辑关系。汉代以后,经扬雄、刘向、刘勰等人的学说发展,文质论已经逐渐渗透到文学批评、艺术鉴赏等领域。

曹丕雅好文学,他素来爱看这种好戏,此刻正微倾着前躯,摩挲着拇指的玉韘,作沉思状。

“窃闻古之欲成霸王之业者,轻文重质,岂作守株待兔之鄙夫乎?”

先声夺人的,是手执摇扇的吴质。

他嘴角轻扬,泰然自若,一反儒家辩证传统,提出内在重于形式的说法,瞬间惊愕住了全场。

崔缨笑问:“质为重,文为轻?先生确定没有说错么?此论若立,先生可要被群狼环伺了。”

吴质亦笑,只管上前,握着折扇,抱拳朝曹丕方向作了一揖。

“昔管仲于桓公,存射钩之小怨,终委政以图九合之大功。此所谓法家权以济变、术以拯溺也!若守虚文礼缛,则管仲不事贰主而暴尸囹圄,桓公又何以称霸春秋哉?

“至若高祖皇帝,起于闾里行伍之间,终赖帝王心术,枭克西楚,捭阖天下。岂有先诵《诗》《书》而后斩白蛇之理?故韩非曰‘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当此尘飚鼎沸之际,必循龙凤机变之术;俟寰宇乂安之时,乃可施花鸟之文。”

吴质顿了顿,咳嗽几声,模仿老态龙钟的医官,故作沧桑声调:“譬如,今有一病笃将死之人,老夫且要施针砭以救其性命,尔等为何苛责,吾未曾整理衣冠给病人行礼乎?”

诙谐的语气和神态,逗得群臣一阵发笑。

崔缨也琢磨明白了,吴质上台,不是真来跟儒生们辩论文质美学理论的,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意褒扬场中某某——那不拘小节、漠视礼法的行径。那么,究竟是他家正主曹二公子呢,还是刚才没给他好脸色的曹四公子呢?

好难猜啊……

只听吴质继续论道:

“唉!重文轻质,非弃礼之实也,疾礼之伪耳!老子云‘大道废,有仁义’,不破不立,‘质’所在者,管商之术也。若谙名法要义,则宋襄公不当败泓而纵横无忌;徒效虚礼之文,则文王囚羑里,当自刎以示其忠;勾践亡国,当自焚谢罪。

“质鄙陋,诚不知:守伪文,何以弭董卓暴乱?秉淳良,安能止黄巾犁钺?但见袁绍矜名,图虚美沽名钓誉而命丧河北,刘表坐谈而失荆州。今四方云扰,唯轻文重质,如丞相‘唯才是举’之计,方可救拯生灵于涂炭水火。质惶惧,谨立此论,待君子折之。”

哎呀!说来说去,原来捧的人却不是曹家任何公子,而是曹老板啊。

崔缨拭汗轻笑,倒也对吴质这勇气赞许三分。

当众宣扬帝王之术,推崇权变,也许是乱世潮流,但在公众场合,仍旧是惊世骇俗。

“吴季重,你会解九连环么?”

没来由的一句发问,让原本笑呵呵的吴质愣在原地。

众人望去时,只见花树下踅出一个人影,翩翩走来,正是应玚。他朝群臣一揖,而后振袖,慷慨陈词:

“九连环者,两环互相贯为一,得其关捩解之为二,又合而为一。如此反复数次,不通工艺内在之数理,却被环之外形所惑,终不得解也!吴兄所言,尽皆轻浮歪理,恕我不敢苟同!”

听到这样反对的声音,吴质挑眉,不屑道:

“应公子有何高见,且请论之——”

“在下不辩文质孰美,在下只驳足下适才所言,有三处纰漏。”

针对性明确,火药味浓得,不禁让崔缨后退三步。

“哪三处!?”

“第一,管商小术,岂可舍本逐末,尽弃圣人之‘文’?第二,黄老学说,原叹世风衰堕,怎可曲解;第三,吾兄引据史典,徒采其表而失其实也。玚以为,文质并重,礼与实,需因时势调和,非法家术势可以草率囊括也。”

应玚强调的“文”显秩序、“质”守本真,瞬间引起了儒臣们的兴趣,纷纷擂掌称善,想看他辩压反骨吴质一筹。

只听到,应公子从远古洪荒讲起文与质的起源,指出‘质’是圣人窥见的自然变化规律,治国须兼采文质:“盖皇穹肇载,阴阳初分,日月运其光,列宿曜于文……”

应玚点出孔子怀慕周礼的实质:“若乃陶唐建国,成周革命,九官咸乂……是以仲尼叹焕乎之文,从郁郁之盛也。”

接着他肯定‘质’建功立业,平定天下的现实作用:“夫质者端一,玄静俭啬,潜化利用,承清泰,御平业,循轨量,守成法。至乎应天顺民,拨乱夷世,摛藻奋权,赫奕丕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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