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第2页)
“阮玉山。”钟离四坐在马上,狐皮大氅的兜帽将他整张脸几乎盖住,只露出一个清瘦的下巴。
猎猎寒风把钟离四大氅上的狐毛吹得像闪烁的波光,他朝阮玉山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回去。”
阮玉山这才回头,扶着钟离四,直接下马跨到钟离四的马背上将人护住,一面为其挡风,一面语气肃杀地喝令全军:“回城!”
同时又扭头饱含敌意地瞪了谢九楼一眼。
临行前钟离四在阮玉山怀中听见身后有谁用蝣语喊了一声“九十四哥”,他在宽大的兜帽中侧首,目光越过阮玉山飞舞的披风,看见对面的百十八企图驾马过来,却被谢九楼挡住。
这天的红州乌云密布,到了正午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阮玉山在石窟殿中来回踱步,最后停在钟离四身前:“为什么?”
钟离四放下手里的书卷,动了动唇,并不做解释,只道:“那是我弟弟。”
“正因为他是你弟弟!”阮玉山走到近前,“我找人打听过了,他今年还未满十九,日子还长,可你翻了年,要不了多久就二十了,我凭什么相信谢九楼会在明年春天就拿铃鼓前去暲渊解除诅咒,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还有一年,可你呢?”
他说到这儿,忽别开脸,抬头吸了两口气,尽量压制住自己话中的怒意,单腿跪在钟离四身前,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低声道:“阿四,我找监天先生看过了,暲渊破冰就在二月初三。我现在去谢九楼军营,把铃鼓拿回来,等到明年二月,就去暲渊替你把事办了,好不好?”
“二月初三。”钟离四垂眼看着跪在自己膝前的人,轻声念着这个日子,“阮玉山,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
他如今唯一需要做的,是缄口不言,在自己五百三十七个族人面前等待肉体消亡,而后天涯海角,与阮玉山两不相知,再不相见。
想让阮玉山对他放手太难了,唯一能逼退这个人的只有钟离四确切的死亡。
死亡能带走一切,包括阮玉山非留他不可的执念。
阮玉山低着头跪在钟离四膝前沉默了很久,屋外的雨声让土地发出细密的震颤,他们相对静默在这片雨声里,在面对钟离四死亡这个必定的结果时,两个人总是能一致的保持和平。
良久,钟离四听见阮玉山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他:“那我呢?”
钟离四的指尖颤了颤。
“那我呢?钟离四。”阮玉山伏在他膝前,仰起头,两眼泛红,那张一贯凌厉威严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束手无策的茫然,“你走了,留我一个人。我怎么办?”
钟离四定定望着阮玉山。
他抬手,用指尖替阮玉山擦干眼角。
“老爷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第116章福祸
钟离四想起阮玉山为他封珠的那个夜晚。
那晚他从长时间的昏迷中难得苏醒,醒来时却看见床边随意摆着一卷翻开陈旧的古籍。
钟离四没有多想,这些日子阮玉山过来时总是会给他带几本外头时兴的话本故事解闷,横竖也是等死,他心中了无牵挂,在这儿待着有话本子来了他便看看。
他将古籍拿起,披着外衫坐到离碳炉更近的书桌边,开始阅览起来。
古籍敞开的那一页正好是阮玉山临走前在他床头看了一整晚的那一页。
钟离四的目光在这一页书卷的浏览中渐渐冷却、变得憎恶。
及至刚刚看完,阮玉山推门而入,撞见钟离四坐在堂前,手中拿着那卷古籍,脸色阴寒。
很快钟离四也抬起眼看向他,接着便注意到他手中的铜罐。
封珠之法在于唤醒阮氏奉养了数百年的骨虫,令骨虫从两头互通的银针中顺着镂空针管钻入蝣人骨珠,当骨虫攀上骨珠表面,会用头部的虫刺刺穿蝣人骨珠,一步一刺,随后利用刺穿点在骨珠表面布满一层固网,犹如一道结界,阻止骨珠中所有的玄气通向筋脉。
忍受骨虫布界的过程十分痛苦,这原本也是当年阮家折磨蝣人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