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第1页)
一阵自北方吹来的寒风将院中高大干枯的柳树枝条吹得摇曳摆动,大片积雪挥洒着从树枝端头飘落。
阮玉山的眼中映照着纷杂的雪景,听见院中的风声像是一道歌唱离别的亡音。
他微微侧首,在掌心蹭去眼角尚未淌下的泪迹。
“老太太,我不想做阮玉山了。”
东方吐白的清晨,阮家的下人在鬼头林发现了阮玉山头身分离的尸体。
他跪在昔日被钟离四砍断的那根写着蝣人七十五来历的木桩旁,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斩下了自己的头颅。
多日连下的大雪让他的脑袋深深陷在他膝前的积雪中,他的眉睫和头发在吹彻一夜的北风后结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阮玉山的身体早已僵硬,脊背却依旧跪得笔直,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一张揉皱的丹青,丹青上的落款写着钟离四和他的名字。
在那幅丹青的背后,有人用指尖蘸着鲜血写着对早已离世的钟离四的奠文:
白眉叩雪,悼我亡妻。
阮玉山到底是随亡故的钟离四去了。
当这个消息传入江南水乡的一家小面馆时,已是春花开尽的四月。
这个晨光熹微的早晨小面馆烟火袅绕,临窗的客人高谈阔论着轰动一时的红州州主的死讯。
有人说他是不耻自己的叛国之罪,早就选好日子随先主去了,有人却说他这是因为过度思念传闻中那个神秘的亡妻而寻了死路。
众说纷纭的谣言在小小一方饭店里肆意弥漫,直到角落一个清脆的碗盏打碎的声音让这片嘈杂陷入顷刻的寂静。
钟离四在众人侧目的视线中对着脚底这碗还没来得及动筷的清汤面出神片刻,随后便从兜里掏出十个铜板,将面钱连带着碎碗的赔款一起放在桌上,再慢慢走出面馆大门。
跨出面馆的门槛时,他不慎踉跄了一下。
后头有认识他的人指着他摇头:“这看水先生,是读书读傻了,还是教书教傻了?”
钟离四一路神色空白地走回自己的篱笆小院。
路上每隔三五步便听见有人议论红州城主自尽的诡怪奇谈。
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人是如何独自在雪夜砍下自己的头颅的。
钟离四走在街上,初夏的太阳晒得他头脑昏沉,那些闲谈杂论像飘忽的晨雾一样擦过他的耳际。
学堂的夫子今日迟迟不见踪影,这使得离他家最近的樵夫不得不在孩子回家后前去看望一眼。
樵夫站在篱笆小院外,目光担忧的探头探脑,本以为夫子今日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想只看见这人坐在院子的竹椅上望着远方发呆。
“看水先生?”
樵夫喊了一声,竹椅上的人没有反应。
这一带没人知道夫子的名字,一问起来,夫子就说自己叫看水,于是大家都喊他看水先生。
有人推测,这个带着一点西北口音的夫子是因为从没来过江南水乡的缘故,很想看看这一带的水土人情,因此给自己取名看水。
关于这个言论,夫子每每听罢只是摇头。
“看水先生?”
樵夫喊了三遍名字,终于把钟离四的魂给喊了回来,转头看向院外。
这一看把樵夫吓一跳——夫子的面色苍白得像家里死了人。
穿得也像家里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