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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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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月慈:“从你的专业角度来看,这种想法是从哪产生的?我觉得我小时候其实挺乐观的,我家人也都算开明,我不觉得我受到什么压迫,可我就是会这么想。”

“这太复杂了,值得一篇论文。”施也回答。

郎月慈笑了声,也没再逼迫施也一定给出个答案,只是继续讲述起来。

郎恒去世之后没多久,黎笙就出现在了梅茹的身边。

郎月慈后来在母亲就职的中学读书,黎笙也是那所学校的老师。郎月慈刚读初一的时候,梅茹在带高三毕业班,所以郎月慈每天放学都会在母亲的办公室写作业,等母亲趁着晚自习开始前的时间带他回家,给家里老人做完饭之后母亲再单独返回学校完成后续的工作。

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梅茹每天往返,后来办公室里多了一个叫黎嬴的女生,再后来,黎嬴的父亲下班带女儿回家,就会顺便把郎月慈送回家。

那年黎嬴上高一,郎月慈上初一。在办公室里,是郎月慈主动走到黎嬴身边,问她能不能给自己讲题。其实题目他都会,他只是借此机会先跟黎嬴搞好关系。没人告诉他需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无师自通。

再后来,他偶然间听到梅茹在打电话,梅茹说自己要承担很多,她不能背弃郎恒的父母,也不能让郎月慈不开心。

其实那个时候郎恒的父母已经多次劝说梅茹不要自苦,该再婚就再婚,所以郎月慈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关键因素。于是,他在寒假时故意撞破了黎笙和梅茹的约会,让两个大人不得不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来说。可以说,是他促成了梅茹和黎笙的结合。

黎嬴对亲生母亲几乎没有印象,郎月慈对父亲的回忆也是很有限,黎笙和梅茹的结合,补全了两个孩子的缺失,这其实是很好的事情。

黎嬴很顺利地改口叫了“妈”,可郎月慈却怎么都叫不出那声“爸”。黎笙没在意,梅茹没在意,黎嬴也并没有因此而觉得不公平,但当事人心中却存下了一个疙瘩。

黎笙一次次强调郎恒是英雄,郎月慈不改口是对的,自己也接受。但越是这样,郎月慈心里的愧疚感越重。

同时,每次黎嬴叫着“爸妈”的时候,郎月慈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响起,好像自己成了外人,可明明他是愿意的。如果他不愿意,他当初就不会撮合俩人了。

高二分文理时,即便文科成绩更加优秀,郎月慈还是选择了理科。到高三时,他的一句“我要考公大”,引发了这个重组家庭中第一次重大争吵,吵到连黎笙都劝不住,吵到在学校准备雅思的黎嬴都跑回家来劝架。

在劝架的过程中,黎嬴挽住梅茹,耐心地说道:“小慈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公大的级别很高的,他如果再考了研究生,就算不留在北京,最后回家来,那起步也不一样。虽然都是警察,坐机关的和派出所的还是不一样。他有学历有能力,还有郎叔叔以前的关系在,不会受委屈的。妈,您还有我呢,大不了我不出国了,直接工作。”

这最后一句话就像针一样直接刺穿了郎月慈的心。他本意只是争取自己想要的,他并不想让黎嬴因此放弃她的目标和梦想。

“当时我的心情很复杂。”郎月慈喝了一口水,说,“我对我姐没有意见,我对家里任何人都没有意见。可当我姐说出那句话时,我除了有一种痛恨自己特别不懂事的心情之外,竟然还有一种解脱感。就好像我的叛逆终于让她们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而与此同时我又特别内疚,从小到大我就是个累赘一样的存在,我妈因为我不愿意改嫁,我姐为了我放弃了出国读书的机会。可我又不想松口,不想认输。其实我那会儿跟韦亦悦挺像的,轴、倔、犟,不撞南墙不回头。后来我到了北京,跟本地同学学了句歇后语,叫死爹哭娘拧丧种,我觉得说的就是我。”

施也轻轻笑了声,说道:“倒确实有这么句话。不过这话骂得挺难听的,还是别学了。”

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再没有收回的道理。后来郎月慈去了公大,毕业之后回原籍,他毕竟是烈士后代,安排工作的时候还是有人关注着,询问他的意愿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缉毒警。

半年的禁毒支队培训后,郎月慈带着郎恒的警号被安排到了容南区,那也是郎恒曾经奋斗过的地方。

直到晨西毒案爆发之前,一切都很平静。从最开始“靠着父亲牺牲换来的铁饭碗”,到后来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地称一句“郎队”,这条路,郎月慈走了十年。这十年,他受过伤,拼过命,也拿过荣誉。

故事讲到晨西毒案,反倒没有那么细节了,因为郎月慈只是参与者,是被指挥者,他也不知道完整的详情。他所能讲述的,只是爆炸发生之后他的变化。

上一次的通话之中,他已经说了不少,这次再提起,虽然不像上次那样,但情绪还是有不小的波动。在谈到案发之后这几年的情况,郎月慈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施也适时递上纸巾,郎月慈接过后稍稍平复了心情,说:“其实到现在,我那个不好的念头还时不时冒出来,我有时候总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施也仍旧是很冷静,他轻柔地引导着:“你能搞清楚这种念头的来源吗?”

“我不知道,我有家人,我不是真的想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抑郁,我也会感觉到开心,我对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情绪反馈。我总在设想,如果我死在那场爆炸里,我就不会这样痛苦了,死在岗位上没什么不好。可每次回家面对我妈的时候,我又庆幸我还活着。我跟我妈的隔阂是从我要考公大的时候就有了,到我受伤之后又爆发了出来。我其实觉得我妈也有ptsd,但我……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

施也站起身给郎月慈的杯子里续上了水,说:“关系不像案子,不一定非要追根究底。”

“是。”郎月慈喝了水,平复了涌上心头的酸涩,也压制住了哽咽,“我知道。你白天说的那个叠加状态,我能理解。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什么都行,我知道你不能进行分析,但我想听你说话。”

这一场谈话进行到现在,施也基本只是倾听,他恪守着准则,没有给出任何意见,也极少使用咨询时会用到的话术去引导提问,更多的时候,他即便说话,也只是重复郎月慈的话,或者是用反问澄清来鼓励郎月慈的表达。

施也坐回到郎月慈身边,说道:“我想起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无意识模式重复或者叫强迫性重复,当然,这个不是说你,只是闲聊。举个例子吧,从小目睹家暴的人虽然自诉非常痛恨家暴,但有一部分人最终会走向家暴这条路。所谓的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在我所见过的案例中并不少见。很多心理学家都探究过这种行为的原因和根源,其中有一种说法是个体会不自觉地回到曾经伤害过自己的模式。用人话说就是,这种状态像鬼打墙一样,即便人会认识到某种模式是伤害,是不良的,但还是无意识地重蹈覆辙。”

“为什么会这样?”郎月慈追问。

“有一种观点是即便理智知道家暴是错误的,但成长在家暴之中的人,大脑和行为模式已经习惯了用暴力来处理问题,甚至,这类人只能从暴力中找到熟悉的安全感。所以,当面对与童年所遭受的相似的冲突时,暴力就会复制。”说到这里,施也的语气仍旧是没有变化,但他的心已经提了起来。

最终,他还是把后面更关键也是更重要的话接着说了出来:“还有一种理论是,人会试图通过成年后的重新掌控来修改结局,以结束过去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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