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旧梦(第1页)
这一晚,已经很久没有做梦的柴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她先是梦见了师娘,她梦见自己离开芙蓉山的前一天,她抱着膝盖坐在屋顶上看月亮,一贯温柔的师娘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说:
“阿蘅,柴家就是你的家,柴夫人就是你的母亲。你不用害怕,回了柴家只要你对她好,她也一定会像师父师娘一样对你好。等将来,你嫁了人也是这样,你真心待你的丈夫,他也一定也会真心待你。”
“可如果有一天,你拼尽了所有努力,也仍旧做不到他们心中想要的样子,那就不要努力了,是你们之间没有缘分。”
她在这个梦里辗转反侧,很快画面一转,又梦到薛家出事那一晚,母亲带着哭泣的薛如月和一群家丁气势汹汹地从外面赶过来,将原本就全身是血,正十分恍惚的她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家法板子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背上,她满口都是血腥的味道,耳边是香巧的哭声,和周九焦灼的声音。
“大夫人,侯爷还没有回来。他先前说过,您要来,是要先知会他一声的,这是侯府,您这样做,不合情理。”
“情理?我养出这样的孩子,就是向菩萨告罪千万次也不足惜,十八条人命,她是杀人,这是多大的罪孽!”
柴夫人手持一串念珠,向来端庄的妇人第一次气成那个样子。薛如月在一旁呜呜地哭泣着:
“周管家,你若觉得我薛家人的命不是命,只有你们家夫人的命是命,那大可前去文华殿请侯爷前来,看看究竟孰是孰非。”
周九当时愣了一下,还真的连滚带爬往文华殿去。在梦里,那一晚下了很大的雨,柴蘅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连一个辩驳的字都说不出来,她的嗓子很哑,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在想,杨衍真的会来救她么?
她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薛如月又哭得这样厉害,他真的会帮着她么?
她脑子是懵的,支离破碎的东西在她的脑子里打转,直到周九又跌跌撞撞地回来,没有带回那个该带的人以外,还给她带回了一句她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话。
他对周九说:“替我转告柴蘅,活不活该这种事,她自己清楚。”
窗外风声呼啸,柴蘅在这个梦里辗转反侧,最终挣扎着惊醒过来,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
计长卿从隔壁爬过来,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好端端的,怎么会做噩梦?”计长卿问。
柴蘅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喘了几口气,摇摇头:“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徐见贤睡觉有些打呼,计长卿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在隔壁只依稀听见柴蘅在梦里呓语着师娘母亲,想起那些京中的流言,忍不住好奇问她:
“都说你是临阳城那一战被柴家不小心遗失在外头的孩子,你母亲柴夫人后来是怎么找到你的?”
柴蘅刚从梦里缓过劲来,并不太想提这些,但他问了,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我母亲名唤苏白玉,我出生的时候,她把家传的一块鱼形白玉搁在了我的襁褓里,后来先帝夺位,我母亲的娘家临阳城起了兵祸,举家逃难,在路上怕我哭了被军匪发现,就把我留了下来。”
“是我师父师娘救下了年幼的我。让我认他们为义父义母,后来我十多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芙蓉山没有好的大夫来治我,师娘就千里迢迢从京城请了太医来医治我,我母亲曾在太医院任职,太医院不少人知晓我遗落在外的事情,那个太医刚好瞧见我身上有那块母亲的家传白玉,便告知我的母亲,寻回了我。”
柴蘅缓缓将往事道来,其实当初柴家刚来要孩子的时候,师娘是犹豫了的,但后来是师父觉得,天底下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不能因为他们没有孩子就强行留下她,这才把她还了回去。
计长卿点点头,这才了解到是这么个前因后果,于是又问:“那杨衍呢?他们说,当年你还在柴夫人肚子里的时候,你们就指腹为婚了,可他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娶你?”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听故事的机会,计长卿自然不会放弃。
“他娶我是因为那时候陛下要我师父的兵权,而那时候他又刚入职兵部,娶了我,我师父顺理成章就把兵权给了他。”
“那你呢?你看上他什么,一张脸吗?”
柴蘅:……
计长卿这句话问得太直白,柴蘅并不太想回他,但想一想,她当初跟杨衍成婚,一开始单纯是因为母亲喜欢他,嫁给他,赌他有个大好前程,全家都高兴。另一方面,后来确实是跟这一张脸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