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遗书(第2页)
有了现实中的暧昧触碰,丛风在当夜入睡前的心情还算畅快,毕竟梦里的结局虽充满遗憾,可好歹有一段美好的曾经和美好的未来。
于是他闭上眼睛,沉沉入梦,接着被一巴掌从混沌里拍醒。
他脚下不稳,直直后退好几步。
从未体会过如此莫名其妙的清醒方式,视线才聚焦就看见方与宣刚对着他的脸来了一拳头,定睛再看,方与宣自己脸上也挂着彩。
丛风眼冒金星,把手背举到面前,怀疑方与宣脸上的伤是自己打的,因为他手指骨节有点疼。
“将军,将军!方公子,你们莫要打了!都是自家人啊!”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明日要进宫,要面圣……”
屋外此起彼伏一片喊声,丛风不明所以,还没弄清楚究竟出现了什么矛盾,已经热火朝天地和人扭打在一起。
他在此刻终于发现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重大错误,他们的婚姻一点也不甜蜜幸福温馨恩爱,简直是扭曲畸形惊悚恶毒。
而方与宣今夜过得也不痛快。
连着好几天没有做梦,只有醒来时脸上布满泪痕,是无意识掉下来的眼泪。
也许是助眠的苹果当真起效,又或许是因为睡前惦记着明天与丛风的约会,时隔许多天,他的梦境终于从迷雾般的虚无中破土而出,衔接上多日之前的旧梦。
梦里,副将吕彬班师回朝,将丛风的遗书递到自己手中。
甫一睁眼,方与宣便感受到撕裂的拉扯感,一面是来自前世的悲伤与痛苦,一面是来自现世的怅然和感慨。
托白天时亲了一口丛风的福,方与宣第一次没有被前世铺天盖地的情绪淹没,他得以区分开两股心境,客观地将注意力集中于这封绝笔之上。
丛风会写什么?
吕彬沉声道:“这封信是我从将军的营帐桌上找到的,写着‘方与宣亲启’。料想是未寄出的家书。我带回来……给你。”
薄薄一张纸放进手中,几乎拿不住,风一吹便能无声无息地带走。
方与宣听到自己说:“连名带姓,叫得这么生疏。”
那信他两只手拿着,等到人都离开,才回了房里拆开,指尖一抖,信笺翩然落地。
屋外冬风乍起,冻得人心也是僵的,方与宣在这一刻失去情绪,他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捡起来看。
魂魄与这具身体的心脏都跳得飞快,他平白想起丛风说过的话,挂在眼前的萝卜不能一口气全吃了,吃完了心里就受不了了。
这是丛风的第一封家书,他会说些什么?
两辈子了,方与宣对此猜想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这人惯常讲话难听,大概说不出什么体己话。若是讲军中危机、边关敌情,他也无能为力。总不会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同他互诉衷肠。
心底涌起万般猜测,最终下定决心,拾起纸张,捋平放在桌上。
是熟悉的字迹,笔走龙蛇,连绝笔也写得潇洒。只写到末尾越发潦草,最末一行字被浓墨划去。
那一大团黑迹太过刺眼,将最后一句话无情抹掉,只留下断句残语,被掩盖的未尽之言,方与宣永远不得而知。
逐字逐句读下来,只觉心荡神摇,梦里的惊诧与悲憾如滔天洪水,与现世灵魂的震惊混合在一起,眨眼间就将心防冲垮。
北风吹得窗棂咯吱作响,方与宣听到水滴落到信纸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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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出此符,针脚难看,便知是你拆过重缝。打开符袋见到字条,果真是你字迹。只可惜平安难得,我此去凶险,十死无生,这符既在,便算你亲送我一程了。
与你相识,也算痛快淋漓,原以为相看两厌,此刻方知,许是关心太过,亦或情势所逼,万般衷情难以宣之于口。
此身殉关,无愧侯门、无愧同袍、无愧百姓,独独对不住你。若死后有魂魄尚存,便去梦里寻你。你好生吃饭、睡觉,莫要为我熬着,否则如何相见。
平安未能如愿,便许愿来世还能再见。只盼来世无灾无乱,你我春日重逢,————
丛风绝笔
冬月十八于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