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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禹让缓缓收回视线:“走吧。”
…
余想不喜欢把工作拖到第二天,在车上就审好了合同。
签完字,一种莫名的滞涩感却并未散去。她靠向椅背,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霓虹与婆娑的树影,片刻后,拿出手机,搜索“柏树科技”。
新闻页面瞬间弹出,配图里,代表公司出席各种场合的,几乎都是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的男人。
余想对这张脸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却又记不起名字。回到家后,在换鞋的瞬间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是陈禹让的大学学长,叫叶初柏。
她第一次见他,应该是她和储晔一起从行政楼出来的那次。
然后陈禹让仿佛没看见她,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却在瞬间拽掉了她的发圈。
“啪”。
灯光亮起,余想让自己不再想,却又在玄关处的日历前站定。
这个月的日期上早早画了一个红圈,是覃忆的婚礼。
窗外,夜风吹动薄纱窗帘,送来若有似无的花香。
余想在那副日历前站了会儿,最后鬼使神差地拿起放在置物架上的红笔,在今天的日期上也画下了一个红圈。
在玄关处挂一副日历,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日历下面,放着李仕尧送她的鱼尾狮公仔,放着一个破碎的表盘,里面两尾小鱼在流沙里晃动。
这几年,她从林港城搬到新加坡,又从新加坡搬到南屿市。东西一箱一箱扔,可有些东西,蒙尘了、知道自己再也用不上了,都要带着。
余想的目光最后在一张拍立得照片上停驻。
那是焦牧出国前,他们在陈禹让家拍的照片。因为那日的主角是即将离开的冯千阙与焦牧,他们站在中间位,焦牧勾唇笑着,眼尾肆意扬起。哪怕要离别,他也不会在他们面前露出伤心的情绪。
明明是他们里面年龄最小的,却因为最成熟,总是被忘记“弟弟”这个身份。
眼眶微微发热,余想想到一九年年初,覃忆打来电话。
…
焦牧出生在1996年的平安夜。
二零一八年的平安夜,是他22岁的第一天。
圣诞节,美国放假一天。前夜的平安夜,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街头是张灯结彩的圣诞树,一切宛如童话中描绘的美好画面。
一人在国外,但焦牧怎么会缺朋友。他从朋友家聚餐到深夜,晚上十一点互相告别,他徒步回来,路过商场,却意外听见人群的尖叫与孩童的哭声。一位小女孩手里攥着兔子玩偶,她的母亲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在小孩蓄满眼泪的瞳孔里看见了黑魆魆的枪口。
2018年12月24日,当地时间23:17,美国剑桥市街头爆发连环枪击案。一名南非裔枪手肆意开火,数小时内酿成4死4伤。焦牧用他的生命护住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哈佛官网发布了讣告,他的同学举行了悼念游行。最终,焦牧的遗体被护送归国。
葬礼那日飘着细雨。冰冷的雨丝里,空气凝滞,只有压抑的、细碎的啜泣声在寂静中游走。这里隔绝了所有外界窥探的目光,只留下最亲近的寥寥数人。
他的母亲焦鑫娜戴着墨镜站在第一排,在这样隐秘的场合,她终于可以以“焦牧母亲”的身份出现。素来优雅的焦鑫娜,戴着墨镜,不忍让人
看出她的失态。
看到余想的时候,焦鑫娜拥抱了她一下,余想发觉,这位母亲瘦得令人心酸。
那日的葬礼上,余想意外看见了欧阳梦的父亲,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她抬眼,就看见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这是她离开林港城后第一次见陈禹让。
印象里,那一次见面,陈禹让的头发剃得极短。雨水沾湿了他的发茬,在额角留下细小的水痕。
他的侧脸线条依旧英俊得近乎锋利,只是褪去了往日的张扬,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悲伤反复冲刷后的沉寂,静默地注视着焦牧的墓碑。
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淌下,他却浑然未觉。那身昂贵的西装被雨水浸透,颜色更深,沉重地吸附在身上,勾勒出他比记忆中更显孤绝的轮廓。
似乎有所感应,陈禹让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视线投过来。
那日没有人撑伞。
细密的雨丝横亘在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