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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听完林雾知的描述,淡淡瞥了李文进一眼,就翻身下马,只身走入狂风渐起的田野林木之
中。
林雾知望着他隐入暗夜的身影,手指不自主绞紧,忧虑得快要哭出来。
但她明白此事不能全然依赖崔公子,决心自己寻一些线索,便问李文进,青牛是从何处回到家中的?
即便不知青牛从何而来,也可循着它留下的蹄印踪迹,推出起始之地。
李文进却久久没有应答。
他抬眸望向裴湛离开的方向,田野苍茫茫,连只鬼影也看不到。
林雾知蹙起眉头:“怎么了?表哥难道是被我们吓到了?”
李文进的神情藏在浓重夜色里,实在辨不分明,他似乎也在下定什么决心,最终吞了吞喉咙,语气干涩道:“表妹……要不然,我们就不找阿潜了罢?”
话音刚落的一霎那。
一阵蝉鸣声在耳畔嗡然作响。
林雾知晕眩之际,杏眸倏然睁大,琉璃灯盏“啪嗒”一声脱手坠地,那点微光在草丛里滚了几滚,将她苍白的面容与哭得发红的眼尾,映得异常清晰。
“表哥可知你在说什么?”
“……你心知肚明我在说什么。阿潜一个不知身份来历的野男人,摊上的麻烦绝不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往日里,郎君总是表哥长表哥短地喊你,你也对他多有称赞,我以为你们十分亲厚……可如今明明有个机会能把郎君救回来,你却要第一个放弃!”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对!我就是这等凉薄之人,在我心里,唯有血缘亲情才是真的,别的都是虚的!假的!”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银蛇。
雷声紧随而至。
自孤月被浓云吞噬时酝酿的雨意,终于在此刻倾盆而下,雨幕如注。
林雾知却是全然顾不得避雨了,她僵坐在马背上,满脸凄然惊惶之色,眼眸略含几分倔强地瞪着李文进。
二人于雨幕中对峙片刻。
终是李文进不忍见林雾知被雨淋得苍白脆弱的模样,低骂一声,败下阵来,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来,甩手扔到林雾知头上,让她仔细遮一遮雨。
“好了,别再犯傻了,阿潜只是用来应付你爹的假丈夫,等我爹把你的嫁妆要回来,他就没用了你懂吗?!
“这场大雨就是天意!谁也不可能在雷雨夜去寻人,雨水也会把阿潜的一切痕迹都给冲刷走,我们找不到阿潜的……
“如此也算皆大欢喜,免得被阿潜的仇敌知道他还有一个妻子,连累到你……
“待到明日,天朗气清,除了杀死阿潜的仇敌,无人知晓阿潜死在何处……我们对外只说你的郎君出门做生意去了,我们一家人继续过日子,多好啊!”
李文进越说越激动,且越说越坚定,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面庞蜿蜒而下,将他唇角扬起的笑意隐隐扭曲,细细瞧去,竟有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怖。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林雾知打断了李文进的笑意。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杏眸里燃着灼人的怒火,眼尾却泛着委屈的红。
“这般无情的话,你竟也说得出口?你让我觉得陌生,觉得害怕——既然你对阿潜的亲近都是假的,那对我又有几分真呢?表哥,若有朝一日你为了保全自己需要舍弃我时,你是否也会毫不犹豫?!”
虽百般劝说,但油盐不进。
居然还觉得他无情无义了起来?
李文进不由沉下脸,也爆发了:“你和阿潜能一样吗?你是我的血脉至亲,我敢说我这辈子唯一的期盼就是你和爹娘都过上好日子!除了你们,我谁都不在乎!林雾知!你才是让我感到陌生感到恐惧,阿潜和你才相处多久,你就对他这般死心塌地?我们已经朝夕相处十余年了,你竟然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若不是我自觉配不上你,还有他阿潜什么事!你早该是我的发妻了!”
情急之下,雨水呛进喉咙,李文进边咳嗽边从牛背上爬下来,顺势去草丛里把琉璃灯盏摸到手,却发现这盏灯在风雨中依旧稳稳燃烧,火苗纹丝不动。
他不由心情复杂,指节紧紧地攥住灯盏的长柄,唇角笑意颇有几分自嘲:“能拿出这等珍奇物件,又是崔姓公子……你总能碰到对你心存好感的世家子弟……”
或许是突然间把藏在心中、只敢用玩笑话的语气说过一次的爱慕彻底撕出口,李文进再也忍不住酸意,语气冷冷:“方才我远远地瞧着,这个崔公子与你在月下共骑之时有种说不出的亲密……你可要警醒些,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话毕,他提着灯盏走到骏马身旁,迎着粗暴雨水的击打,望向林雾知。
灯光凑过来,照亮林雾知眉毛和睫羽上缀着的细小的发着寒光的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