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连理(第1页)
瞿幼璇颤抖着手打湿铜盆里的手帕,轻轻捂在自己凝血的嘴角,无可奈何地坐在床榻边,看着周遭一切,最终还是又回到了风铃居。
看着床上昏迷的珈蓝,瞿幼璇听见站在门边的人终于离去,重重地关了门……
桌上留下的那封信就那般静静躺在那里,好似在轻言嘲笑着她所有的努力。
她深深闭上眼,咬着牙忍下今日的一切屈辱,苦笑地皱着眉,良久才把珈蓝脚上的鞋脱掉,蹲在脚踏边抱着膝盖,自己静静坐了一夜。
“回禀陛下,大理寺已着手处理滇南外溢的雪花银一事,外带着命案几日后会呈奏到陛下案头。”
圣上微微挑眉,淡淡唔了一声就放下了手上的那张黑面桦皮弓,眯眼笑着交到他手上,自己侃侃而谈起“朕自幼强健、筋力颇佳。年轻时能挽十五力弓,发十一握箭。可惜年岁渐长,如今久旷游猎,只堪堪拉起那九力弓。”
阎湜彧稳稳拿过,对着远处的标靶便弯弓搭箭,精确中靶,力透靶心一半。
圣上收了笑,听了将士报靶,顿时负手背身责备道:“你这个臭小子,朕还没有先开靶,你便自作主张三靶皆中了?”
阎湜彧收了那摧折一切的士气,忽笑着说:“臣自小便由陛下启蒙马术箭矢,岂能不时时得蒙考校?如今只是中了三靶,又怎能遮掩笔下的锋芒呢?”
听了这么几句奉承话,圣上难得没有立时一展笑颜,反而皱着眉头打量着好后生的情形,在他茫然之下开口询问道:“不对劲。今日难得说了这么些奉承话,倒不像你这个死小子了。说说吧,遭什么挫了?竟然叫我们世子爷如此急于振奋精神了?”
“……什么都瞒不了陛下的火眼。在陛下面前,臣终究只有说实话的份儿。”
看着他有些不振,圣上倒来了兴趣,使唤成燮叫来两张交椅,他们父子俩随意坐着,“什么事啊?孩子大了跟爹娘说不上话,在朕面前总不必掩饰了吧?”
阎湜彧侧倚着靠背,眼神中泛起些迷茫之色,摸索着手指还是说道:“陛下看臣自小长大,觉得臣……为人子是否孝顺?”
圣上头一次看他如此不振,反而有些惊愕。摸着自己拇指上的墨绿扳指,咬牙切齿地便给了他一脚,看他一时不慎被踹得人仰马翻,火气直从鼻腔里冒,戟起两指责骂道:“说这废话消遣朕来了?别扮这废物模样在朕面前作笑。"
终究是不忍心,叹气之间便挥手叫他起身,接过成燮递过来的盖碗,用茶盖拨着黄绿清香的茶汤,在水汽弥漫间,老神在在地说:“你嘛……做儿子不用讲那恭顺二字。你那老子和娘又不是什么清醒人,你该听该逆夹在中间不容易。”
“只是有一句,你爹的宽仁圆滑你还欠些火候。你啊,刀子嘴豆腐心,在外头免不了做那刻薄寡恩之事,这些朕都理解。可强刚易折、锐利不久,这中间的婉转事,有的你学。你娘呢,纵然朕说她百日不好,可还有一日是好的。”
圣上看着他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嘴边带笑抿一口茶,放了茶碗又说:“她啊,针眼儿般的心思,是个不容人的,也因着这一点,皇后对她很有微词。可是呢,她对你们兄妹很是用心,她就是太轴,抱着撞南墙才回头的劲儿……这谁也比不了她去!”
阎湜彧听着圣上对父母的揶揄,思索一番后又说:“那陛下认为,臣是否能为夫、为父呢?”
圣上换了个姿势,懒散地对着成燮说戏谑说:“这臭小子在这儿考咱们呢!”
成燮也浮出抹难为情的笑,任他站立自如,心下也不由因为这小儿女的话一乐,“世子爷不得佳人青眼啊?”
阎湜彧被猜中心事,立时有些不自如起来。他在原地踱步,垂着头低着眼,等到他们笑够了才为自己争辩道:“正是因为有困惑,才要请教。臣自揭伤疤,长辈们又何故发笑?”
圣上连连摆手,挠挠自己的眉尾,“就咱们这身板儿还愁美人难觅?你去那城门上一站,学着那辕门画戟,谁还敢不钦佩你一句英雄啊?哈哈哈哈哈!”
成燮笑皱了眼尾,也说:“世子爷美姿仪,只是欠缺些风雅,过于严正了!若真有烦恼,不如告知陛下那佳人是谁,也好叫陛下为你参谋啊!”
阎湜彧支支吾吾就是不愿讲明,圣上一情急,想起了前些时日清河郡主的话,不由松懈下来,摸着胡子说:“行了,朕知道了。就为了这么个人搅得自己不安生。虽说,人是门第轻了些,家里也有些没落,可只要你喜欢……行了,你的事朕会当个事办的。”
见到阎湜彧颇有些难为情后,脸色终于有了喜色,圣上又道:“自古美人爱英雄,你想要得佳人芳心,怎么能不先建功立业?既然现下有这么件事,不如你便去操办,等你回来想来她也到了年龄,也好给你赐婚啊!”
“谢陛下!”
“唉,这有什么谢不谢的?你能成家,朕也好早早抱上小麟儿!”
近来京中多添好事,荣邑帝姬和三皇子一成婚,诸事皆宜了,京里人也借着东风谈婚论嫁起来。
只不过人们难免念叨,这论齿序上头还有大皇子压着,如何大皇子迟迟不见动静,偏生叫小的前头去了?
大皇子是否乐意不得而知,只是这三皇子府倒不安静。
三皇子妃张合德身后跟着奉汤羹的侍女,她一入门便解了雀蓝披风,就在木雕拱门后净了手,步入里间。
“殿下,妾身听闻您今日用功已久,可不能再看下去了。我在小厨房里用心烹了一锅汤,放了枸杞和红枣,多少用点儿吧。”
她这方接过小碗,语气柔顺可动作不减丝毫,直愣愣地怼到了三皇子握着书卷的身前。
三皇子闻着这汤羹的味道,又同自己书房的松香墨宝们熏作一起,连忙捂了帕子冲她挥手,“谁叫你进来的?下去!下去!”
“韩鄢人呢?看个门都看不住吗?”
张合德一愣,柔顺的面色僵硬在脸上,恰如这一波波的挥推,叫她不堪忍受。
“……殿下若是不急着用,妾身就先带下去了。韩鄢也是小心当差,不敢阻拦我。殿下千万莫责怪他,我在外面等您。”
听她这话,大有还不肯罢休的意思。
三皇子担心自己这一屋子的宝贝典籍被餐食所侵扰,一向是不肯叫旁人端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