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页)
第一条倒是有效地限制了各部门大手大脚的恶习,且更多影响的是以后,令出时虽也获得了大部分反对,但总归反应不那么激烈。
但第二条则不同,玉京之中多少销金库的银钱便是各达官显贵从公家贪墨而来,没有哪个衙门经得起查,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崔述代摄户部事以来,并未展露过多锋芒。因从龙之功封赏升迁乃是各朝惯例,时日一久,朝中初时对他的提防与关注逐渐减少,渐趋平淡。
但户部此参一上,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此人,平日间相处,免不了多几分敌意。
今日政事堂中,更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这半年间,户部清吏司官员入驻,各大官署大小官员皆要随时应对问讯,提供旧日存档文书备查,皆被搅得鸡犬不宁,怨声载道。
今日更是不同,崔述面前放的便是各部旧账的清查结果,各衙门皆有不小的亏空。
面对如此结果,崔述似乎早有预料,不见有多少惊异,只淡然提出解决方案,以错漏账目当时的主事和经手人为责任人,限期填上亏空,逾期强行追缴,并视金额大小定罚。
往前倒查五年,甚至有政事堂官员亦牵涉其中。
这么些年下来,旧日银钱已如流水无迹,如何填?
唯一的办法就是自行筹措,那可真是任是累世公卿也要脱层皮的程度。
纵然如今朝中有半数位置都由达官贵族累世恩荫所占,家底丰厚,但到底是到手的鸭子又飞了,谁人能甘心?
自查账以来,近半年间,户部政令便一直备受攻诘,崔述本人亦时不时受到些不痛不痒的弹劾,今日则更有山雨欲来之势。
徐涣居上首,崔述坐于右侧下方,目光落在面前放着的厚厚一沓账册上,眉目间隐有淡淡倦色。
争论几轮,席间有两名官员已红了脸,绝不肯同意崔述草拟的此条例,口不择言起来:“徐相,还得您老出来说句公道话,才能将此事作罢,崔少师素来听您的话。”
“当初提出查账,不管你二人是否违心,但总归最后没有反对,这才呈明光殿,得圣上首肯推行。如今结果牵涉到自身,便关起门面红耳赤起来,实失君子之节。”
徐涣面露怒色,断然驳斥道:“况朝政之事,焉以私谊论?二位此话,岂非陷我于不义,是指责老夫有勾结朋党祸乱朝纲之嫌?”
那二人连称失言,徐涣却不肯作罢,同录事官道:“既陷此境,愧对君上,稍后我会上书自请辞官。”
崔述正欲出言,徐涣已道:“如此,今日公议,先到此为止罢。”
那两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告退,其余人等也生怕祸及己身,飞快跟了出去。
崔述起身,垂手立在徐涣跟前,眉眼微垂:“徐公不必如此,不过一句无心之言而已。”
“臣子陷于非议,自请去职待罪乃常例,不如此反倒违制,更受攻诘,不必放在心上。我之得失,自有圣上裁断。”
“非议因我而起,徐公如此行事,我实无颜面对徐公。”
徐涣犹豫片刻,道:“你为何铁了心非要走此路?”
“先前查兵部旧账时,庆丹安抚使魏明成回京接受吏部考核,私下奉厚礼来见我,所求却是让我勿再深究兵部之账。盖因兵部常有稽留边饷之例,若再深查,往后兵饷恐怕越发难要,而庆丹又边远苦寒常有战事,若将士夏无粮冬无裳,何谈用心守卫边关。”
崔述微垂眼帘,声音淡淡:“一路安抚使为兵士求粮饷尚且要向蠹官低头,其他呢?”
“你既执意如此,便是与整个朝堂为敌,”徐涣叹道,“今日我以上疏乞休为你挡下政事堂的非议,以我素日积威,往后政事堂的这几名宰执应当不会再与你明面相争,为你添更大阻力。但各高官勋贵那里,得靠你自己去破万难了。”
“是。万难在前,亦当履冰而过,方不负徐公经年教导。”崔述深揖一礼,“晚生谢过徐公。”
徐涣乞求致仕与崔述请求下旨追缴欠账的奏疏同呈至明光殿,前者留中不发,后者齐应压了两天,并未表态。
政事堂内部有人故意放出风声后,得了消息的众官员皆眼巴巴地关注着明光殿的动静,可谓风声鹤唳。
起先明光殿中并无异动,朝中官员大多认为圣上应也是留中不发之意,并不会颁旨遵行此令,毕竟新皇御极后查前朝旧账,有损皇考颜面。
没成想,几日过后,齐应竟批朱照准,令户部两月内完成追缴,按数上交太仓。
工部官员被杀鸡儆猴在先,众臣并不敢强硬反抗,但都心照不宣地将拖字诀发挥到极致,毕竟明旨规定让户部两月内追缴完毕上交国库,若追缴不成,第一个遭殃的反而是始作俑者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