讳医(第3页)
裴霄雪突然冷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上的裂痕。
无数念想涌上心头:“公主待你不好吗?”“我哪里亏待你了?”“你倒是痛快了——”
你倒是痛快了。
裴霄雪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
可这疼比起心口那股钝痛,简直微不足道。
窗外暮色渐沉,书房里没点灯。
裴霄雪在黑暗里坐了许久,久到老管家忍不住轻轻叩门:“老爷,该用膳了……”
“……滚。”
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管家吓得一哆嗦,慌忙退下。
黑暗中,裴相缓缓抬手,按住心口——那里像是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以为自己能永远理智,永远冷静。可这一刻,他突然想起裴照临小时候发烧,蜷在他怀里喊“爹爹”的样子。
那么小,那么软,那么……鲜活。
而现在——
裴霄雪猛地站起身,一把扫落案上所有东西。
“砰——!”
砚台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裴霄雪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痉挛了两下。那一瞬间的暴怒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某种更深、更钝的东西。
他盯着地上四散的碎片,缓缓弯下腰,一片一片捡起来,摆在案几上。
——拼好它。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他向来不是执着于这种无意义事情的人,可此刻却像着了魔似的。裴照临眯起双眼,分辨模糊的轮廓。指尖沾着墨灰,固执地将碎片往一处凑。
裂痕犬牙交错,怎么都对不齐。
裴霄雪无意识地摩挲着砚台断裂的边缘。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裴照临刚学会走路时,摇摇晃晃地扑到他怀里,小手攥着他的衣襟喊“爹爹”。
那时候,他还会把儿子举过头顶,听他咯咯地笑。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只剩下恭敬的“父亲”和疏离的“犬子”?
裴霄雪闭上眼。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见东厢房那道悬着的白绫,在风里轻轻晃动。
“……蠢货。”
他低声骂了一句,却不知道是在骂儿子,还是骂自己。
窗外传来更声,三更了。
裴霄雪摸黑去点灯,火石擦了三下才亮。烛光摇曳起来的瞬间,他眯了眯眼——
……怎么这么暗?
裴霄雪举灯凑近公文,字迹却像蒙了层雾。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那雾却更浓了。
——不是烛火的问题。
他盯着自己掌心,纹路渐渐模糊成一片。
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扭曲成一道佝偻的阴影。
窗外,夜色如墨,梆子声消散在黑暗里,留下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