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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思(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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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路。”时琛把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顺势在床边坐下。

时莹这才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父亲又训你了?”

时琛皱眉:“没有。”

“那就是心里有事。”书又翻过一页,“说吧,趁我还没喝药,脑子清醒。”

时琛不说话了。他看着药碗上浮起的热气,忽然道:“你还记得文砚这个人吗?”

“闻礼之?”时莹终于从书页间抬眼,“怎么突然提这个人?”

时琛艰涩开口:“……侯府给罪奴打奴印的规矩是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很重要吗?你从来也不关心这些。”时莹轻轻搅动药汁,“何况,你不是早就知道他有奴印吗?”她意有所指。

时琛神色有些僵硬:“我那只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后文。

时莹的睫毛在烛火下投出细密的影,显得目光愈发幽深。她叹了口气:“我说的是他进府第一日——你以为是什么?时琛,你从来就没少‘关照’这个人。”

时琛猛地攥紧手。

那是闻礼之进府的第一天。时琛听说闻家拒过时莹的婚的公子沦落为奴,特意去了柴房。推开门时,那人靠着墙壁端坐,脊背绷得笔直,似是为了缓解疼痛。见到时琛姿态恭顺,眼神平静得不像个刚被抄家的罪臣之子。

他当时说了什么?

“你该说,‘求世子赐名’。”

“你罚他跪,罚他抄书,罚他做最苦的差事——”时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可你从没真的毁了他,是不是?”

时琛猛地抬眼看她。

时莹却已经低头喝药,神色平静得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奴印的事,我记不清了,大抵是父亲定的规矩。”她抿了一口药,苦得微微蹙眉,却仍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其实我常有些愧疚,既是因为婚约,便觉得你干的荒唐事也有我一份责任。”

时琛眉头皱得更深。他下意识开口辩解:“你别这么想,我不只是因为——”

“不只是因为婚约?”时莹打断他,语气仍是淡淡的,“是啊,若是恨他拒婚,大可像对其他人一般处置了便是。”

药气氤氲中,时莹望着弟弟紧绷的侧脸,极轻地叹了口气:“……若是因为别的什么,你也该早点想明白。”

时琛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人掐住了呼吸。

他忽然想起闻礼之跪在雪地里时,那双眼睛——平静的,淡漠的,像一潭冻住的湖。

而那一刻,他想的其实不是如何碾碎那点清高,而是……

而是想看看那湖面化开的样子。

“我……”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别像母亲一样,”时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爱也爱不清楚,恨也恨不明白。”

时琛的呼吸微微一滞。

时莹却已经重新捧起药碗:“药要凉了。”她低头抿了一口,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你回去吧。”

时琛站在原地,看着姐姐垂落的发丝,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破土而出,带着尖锐的疼。

时琛回到书房时,檐下的灯笼已经熄了。推开门,烛火将尽未尽,在案几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闻礼之伏在书页堆叠的桌案前,墨发垂落,遮住了半边侧脸,手边还散落几张未抄录完的书稿。

窗子半开着,夜风卷着凉意灌进来。时琛脚步一顿,下意识放轻了动作。他关上窗户,犹豫片刻,还是解下外袍,抬手披在了那人肩上。

衣料刚落下,他便察觉到异样——闻礼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呼吸节奏也微妙地变了。

时琛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最终只是将衣襟拢得更妥帖些。

烛芯啪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两人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开口。闻礼之依旧保持着假寐的姿态,时琛也装作未曾识破。

夜风穿过庭院,带着隐约的花香,将这一瞬的默契定格在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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