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故(第3页)
萧景琰倏地抬眼,眸中寒光骤现,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掌掴声在殿内炸开。裴霄雪偏过头,唇角渗出一丝血痕,当即跪下:“臣失言,请陛下治罪。”
空气凝固。
满堂宾客屏息垂首,无人敢动。
蓝缨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打破沉默:“陛、陛下息怒,丞相绝非怀疑您……只是为保万全,酒确实该验一验,万一有贼人提前下毒……”
萧景琰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最终挥了挥手,像是疲惫至极。
叶敬梧颤颤巍巍地捧起碎杯残酒,银针、药粉一一试过,半晌才伏地禀报:“酒器与酒液……皆无毒。”
“肃王殿下……天不假年。”
萧景琰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阖眼,哑声道:“以亲王礼……治丧。”
满殿跪伏,无人抬头。
——无人看见,皇帝低垂的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寝殿的烛火晃得厉害。
萧景琰独坐在龙榻边,掌心托着枚牛皮扳指——从肃王指节上褪下来的,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二十年前的御花园。
成和九年,先帝寿宴。那时他还是无人问津的齐王,独自站在人群边缘。忽然喝彩声炸响,但见十四五岁的少年张弓搭箭,三支羽箭流星般接连穿透百步外的柳叶靶。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连额角的汗珠都亮晶晶的。
“你也是王爷?”十四五岁的少年锦衣玉带,马尾高束,歪着头打量他,“好面生,我怎么没见过你?”
萧景琰记得自己拢了拢半旧的藩王服制:“齐王萧景琰。”
“齐王?”少年眼睛瞪得滚圆,“那你就是大哥封的咯?”他凑近比划身高,“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啊?”
风穿过回廊,吹散了这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萧景琰只是笑,看着眼前这个被宠坏的弟弟——他当然认得,这是宠妃所出的四皇子,是父皇手把手教射箭的宝贝,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你会玩弹棋吗?”少年突然问。
半日后,当萧景桓勾着他肩膀喊“三哥”时,御花园的海棠落了满肩。
“你别叫我肃王。”他皱着鼻子,“我不喜欢这个封号,讲出来都硌嘴。再说了,都是兄弟,叫封号多生疏啊。”
萧景琰怔了怔。
少年不耐烦地拂去肩头的花瓣,顺手抓给他一把西域奶糖:“三哥,你叫我阿桓吧。”萧景桓抬起的眼眸亮晶晶的,“我母妃就这么叫我,你是我哥哥,这么叫不算占我便宜。”
风掠过回廊,带着初夏特有的暖意。萧景琰喉结微动,这个亲昵的称呼在舌尖滚了滚,陌生得几乎烫嘴。
“……阿桓。”他轻声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糖块在舌尖化开的甜腻仿佛还在喉间。萧景琰摩挲着扳指上的刻痕。他想起十七年后,这个已经长成将军的男人,在接到他密信时拍案而起的样子。
“我在外督军,竟不知陛下身边还有这等奸佞!”萧景桓眉宇间怒意凛然,眼底却烧着纯粹的热忱,“趁着新帝年幼就敢祸乱朝纲——”转身时蟒袍翻涌如浪,一双眼亮得灼人,“三哥放心,我这就带兵前去!”
烛花爆响,拉回飘远的思绪。萧景琰望着案头摊开的北疆军报,朱批“兵部蓝侍郎接掌”的墨迹已干。他抬手轻抚虚空,像是要触碰某个永远碰不到的影子。
“阿桓。”他对着满殿寂寥轻声道,“路是你自己选的……莫怪三哥。”
窗外骤雨忽至,淹没了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