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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账(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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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琛还是病倒了。

闻礼之推门而入时,春桃正坐在榻边拧帕子。床帐半垂,隐约可见时琛蜷在锦被里,露出的半张脸烧得通红,眉头紧蹙,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文砚哥,你可来得正好!”春桃一见他就松了口气,手里麻利地拆开一个油纸包,“你帮忙照看会儿,药应该快好了,我去瞧瞧。”

纸包里是蜜饯,杏脯居多,零星混着几颗金丝枣。春桃撇撇嘴,挑出颗枣子扔进自己嘴里:“世子嗜甜,嘴又挑得很,喝药必得配蜜饯,可枣泥嫌有土腥味,梅子嫌太酸,最后就剩这杏脯还能入口——”她压低声音,“其实我尝着都一个味儿。”

闻礼之笑着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时琛汗湿的鬓角上。

春桃把杏脯往案几上一搁,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房门一关,屋内霎时静了下来,只剩时琛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闻礼之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还是走到榻边,缓缓蹲下身。

这个角度看得更真切——时琛的睫毛被汗水打湿,蔫蔫地黏在眼下,唇色却苍白,唯两颊烧起了病态的艳红,像揉了劣质的胭脂。

鬼使神差地,闻礼之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触手滚烫。

他本该立刻收手的,可掌心却像有自己的意识,慢慢贴了上去。时琛的皮肤烫得惊人,却又出奇地柔软,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化开。闻礼之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他的颧骨,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羽毛。

——原来世子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刻。

正恍惚间,时琛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闻礼之呼吸一滞,还未来得及收回手,就对上了一双迷蒙的眼睛。

时琛醒了。

那双总是凌厉的凤眼此刻湿漉漉的,蒙着层水光,雾蒙蒙地望过来,像是认出了他,又像是仍在梦里。闻礼之僵在原地,手还贴在他脸上,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闻礼之。”

时琛忽然轻轻唤了一声,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像是贪恋那点凉意,无意识地往闻礼之掌心蹭了蹭,眼皮又慢慢耷拉下去,呼吸渐渐平稳,竟是又睡熟了。

闻礼之僵成了块石头。

掌心还残留着那瞬的触感——时琛的睫毛扫过他虎口,像蝴蝶振翅,轻得发痒。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猛地抽回手,直起身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春桃端着药碗推门而入,见他站在榻边,随口问道:“世子没醒过吧?”

“没有。”闻礼之听见自己平静的回答,“一直睡着。”

春桃不疑有他,把药碗往案几上一搁,又开始挑杏脯:“得挑软些的,世子嫌硬的硌牙……”

闻礼之垂眸,悄悄攥紧了那只碰过时琛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温度,灼得他心口发烫。

时琛站在侯府的中庭,四周寂静无声。

府邸还是那个府邸——朱漆廊柱,青石小径,檐角铜铃——可却空无一人。没有洒扫的仆役,没有巡逻的侍卫,甚至连风声都凝滞了。

“……有人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稚嫩得陌生。低头一看,竟是一双孩童的手,袖口还沾着几点墨渍。

——他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

不安如潮水般漫上来。他开始奔跑,穿过一道道熟悉的回廊,推开一扇扇门——

父亲的房间空荡荡的,连床榻都没有,只有墙上挂着一柄出鞘的剑,冷光森然。

母亲的房间一片猩红,帷帐、地毯、甚至铜镜的边框,都浸在血色里。

姐姐的院落素白如灵堂,案几上供着一碗早已凉透的药。

“……琛儿。”

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线,猛地拽住了他的心脏。他转身朝声源处奔去,绣鞋踩过青石板,脚步声在空寂的府邸里回荡。

“琛儿……”

声音忽远忽近,时琛追得气喘吁吁,终于在一条长廊尽头停下。

“琛儿。”

这次,声音就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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