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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玉(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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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病中的虚弱,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仿佛他的魂还留在那场高烧里,留在某个她触不到的黑暗角落。

第七日清晨,萧云昭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她睁开眼,看见裴照临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天色。

“驸马?”她揉着眼睛坐起来,“你要去哪儿?”

裴照临回过头,嘴角微微弯了弯:“回相府一趟。”

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萧云昭本能地感到不安。她跳下床,光着脚跑到他身边:“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裴照临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时辰还早,殿下好好休息。”

他的动作温柔,眼神却依然遥远。萧云昭想再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背影融进门外灰蒙蒙的晨光里。

马车驶出驸马府时,天边的乌云压得更低了。

裴照临靠在车厢里,听着车轮碾过青石路的声响。车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帘子啪啪作响。可雨始终没有落下来,仿佛天地也在等待什么。

穿过相府的回廊时,裴照临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记起儿时,父亲第一次带他去翰林院。

也是青石板路,比相府的要暗些。阳光透过老梅树的枝叶斑驳地洒下来。父亲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如松,七品官服上的飞禽暗纹随步伐轻晃。

“《春秋》襄公二十三年,崔杼弑其君,”父亲突然停下,头也不回地问,“下一句是什么?”

他抱着书匣,不假思索:“‘夏五月乙亥,齐崔杼弑其君光。’”

父亲意外地回头,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欣喜,嘴角极轻地动了一下——那细微的弧度,胜过千言万语。

——可现在,这条回廊尽头,只剩下一个权倾朝野的裴丞相。

“驸马爷?”老管家轻声提醒。

裴照临回过神,继续向前走。

裴霄雪正在批阅奏折,朱笔悬在纸上一寸处,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病好了?”

“嗯。”

笔尖终于落下,洇开一点暗红:“坐。”

裴照临没有坐。他走到书架前,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书脊。

“您还记得翰林院那株老梅树吗?”他突然问。

裴霄雪笔尖一顿:“怎么突然说这个?”

“腊月里,残雪压着虬枝,”裴照临的声音飘忽,“风一吹,花瓣簌簌地落,研墨时都带着冷香。”

裴霄雪放下笔,目光在儿子脸上沉沉落定:“那树不是早砍了?你今日来,就为了说这些?”

“母亲从前……”裴照临像是没听见,继续道,“总在廊下养茉莉。她说茉莉最干净,病了也不招虫。”

书房里沉默蔓延。裴霄雪盯着儿子苍白的侧脸,忽然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指节处有一抹淡青——是方才抚过书脊时沾的旧墨。这细节让他心头莫名一刺,想起那个多年前垫脚够书,总把手指染上墨迹的孩童。

念及儿子大病初愈,心下不自觉软了三分,便从案头抽了块帕子扔过去:“……手上沾了东西。”

裴照临怔了怔,低头看着落在自己掌心的帕子。

“……谢父亲。”

“您教过我,”他突然抬头,“史官宁断头不改字。”

裴霄雪眉头微皱:“那是教你做人,不是做官。”

裴照临忽然笑了:“我知道。”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您让我尚公主……也是为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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