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分恨难分(第1页)
第三十章
令狐危百般小心应对,只恨不得立时打败了他,好叫天下人看看知道,到底是他们谁厉害,到底是谁让着谁,谁才是那个委曲求全,处处忍让的,谁是名正言顺,却不屑一顾的那个,他并不比仇滦差多少,除了这个姓氏,难道他就真的处处比不上仇滦了吗?他不就是姓了仇吗?难道姓了仇就能处处压他一头吗?
嘴上却再没说过一句过分的话,只瞥到底下恨不得叫他去死那人脸上苍白灰败的神色,就缄默下来。
任谁都能看出来,林悯早叫他两兄弟逼得万念俱灰,面无颜色。
一时场内更是闷声斗得你死我活。
百般嘈杂。
令狐明筠不住做一些无用喝止的声音最焦急。
两人又斗了数十招,令狐危便力有不逮,渐渐落了下风,咣当一声,有人的兵器掉在地上,众人看去,只见令狐危的脸色怒急,伸手去抢:“我还站着!我还站着!我没输!我并没输给你!”
厉声急叫,端的是不死不休不认输的架势。
冷霜剑被仇滦用脚尖从地上踢起来,那玄铁大刀被同样怒到极处的仇滦扔在一旁,一面躲开表哥抢剑的招式,一面自恨怒道:“不妨就叫你看看,我认了罢,我也学了,今天叫你看看,真正的仇氏浮雁十六剑是什么样儿!”
他苦笑一声,两行热泪滚下来:“哥,哥!令狐危!你本能当我一辈子的哥哥!起码在这世上,我也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我从来!我没叫一个人知道,我一辈子不预备叫一个人看见我耍这套剑法!你不知,我每次看见你耍这套剑法,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你一辈子不会懂得!那本是我家的东西!我却成了最没资格最不该碰它的人!我在少林寺一待就是十年!我一直使得是少林功法!我还是要跟你决裂是么?!还是躲不过对么?!”
他言辞切切,令狐危的眼里也不光是焦躁怒气,起码加入了一些复杂的东西,他的眼眶也复杂的湿润了。
到头还是命运弄人,既生瑜何生亮,不过是这一句。
霎时,剑光烁烁,仇滦身影飞浮,将一十六招浮雁十六剑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一一舞尽。
令狐危今日才知仇滦深浅,知他素日藏的多深,让的多厉害。
本属于他,让他扬名立万的冷霜剑被打落,在别人手里有这样的神威,已足够让令狐危羞耻至死,他神色逐渐癫狂,绝不可以在这么多舌头前输给仇滦!
仇滦沉声道:“这浮雁十六剑表哥你学得很好,可你本不该学这个,我记得舅父说过,你的性子急躁刚强,本来学习破魔刀最为合适,破魔刀大道至简,刚正不阿,百折不挠,而浮雁十六剑适合我学,因为它的心法剑招闲云野鹤,百转千回,讲究招招留情,事事回头,不能一味急躁求快,要时快时慢,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威力,舅父不让你学刀法而学剑法,让我学刀法而不学剑法,是想让咱俩日复一日在练习的时候,能被这两套完全不同的心法剑招改一改性子,我不再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你不再急躁刚强,横冲直撞,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参破,就像你这性子从来不改,越来越坏!”
最后一招,仇滦骤然发狠,竟然是冲着令狐危去的:“你改不了!我便叫你再也不能害人!”
他眼中的狠色叫令狐危也相抗之间不寒而栗,战战兢兢后退数步,避也避不开,昔日握在他手里的利器现在成了仇滦手里的杀器,那剑法终究他是正主,他耍得得心应手,就像贴着令狐危肌肤来的,避也不开,眼看令狐危被一脚踢到地上,就要给冷霜剑刺破手腕,挑了右手手筋,却是堂上一人大喝:“滦儿!你忘了你舅母的话?!你忘了!你忘了!你舅母是怎么死的?!”
中年男人颓然站在高处,如丧考妣,伸一双手来,求道:“你就……就饶他一命罢……别伤他,舅舅只有这一个儿子了,你舅母去了啊,舅舅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仇滦终究还是没有刺破那只手,他昨夜抱着昏过去的悯叔回自己院里时想的是一定要杀了令狐危,此刻跟他打斗起来,想的是要废了令狐危,时间越久,越是百般思绪,舅母的命梗在哪里,他受了舅父多年的照顾,他们到底是一对兄弟,起码曾经是……于是仇滦转身,满含歉意地看了台下的悯叔一眼。
令狐危在众人议论他两父子正酣时,声音凄厉地在他背后笑道:“谁说你赢了!”
仇滦只觉后颈一凉,便见表哥又催掌向他扑来,瞳孔血红,头发散乱,目光狠戾,他正欲以掌相接,令狐危的身形简直快如鬼魅,一掌便打中他心口,仇滦霎时觉得胸口处犹如给烙铁烫了般剧烈疼痛,噗地便热辣辣吐出一口血来,令狐危霎时笑了,又催掌向他扑来,仇滦忙运臂相抗,谁知只是寻常招数便罢了,他表哥浑身的内力却仿若一息百年,增进无匹,犹如一堵气墙压迫着他浑身,使得他一丝内力也调动不出来,一掌接去,反倒给令狐危打飞数丈,趴在地上,半日起不来。
场中众人看到这里,哪里还能不明白,一时群情激愤,都冲着令狐明筠去了,尤其是几大派掌门,勃然而立,纷纷指着令狐明筠鼻子:“你们湖海帮不是说当年并没去过?!”
“如今却给你儿子学了那经上的功夫!你怎么解释?!”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无耻至极!交出来!”
便是这一句“交出来”,更是将众人点燃,堂上众人纷纷跟见了血的野兽一样嘶吼:“交出来!令狐老匹夫!交出来!”
在此之前,哪怕心里再怎么看不起,只要是江湖上的晚辈,见了令狐明筠,谁不得恭敬喊上一句“令狐帮主”,如今却连最没头脸的外门弟子也指着鼻子叫上他一句令狐老匹夫。
令狐明筠也惊讶,百口莫辩,脸都白了:“是偶然得了两张残页……我藏起来从不示人,却给他找去……”拿起天下第一帮帮主的架势,冷笑道:“这就要撕破脸了?我的儿子犯了错,我自会带回去好好教训,用不着旁人多言!”
众人略一沉思,人人心里突上几突,他若是得了全本全部,那江湖怕早就姓令狐了,还容得他们在这里说话,只得了残页,练了这么一点点,就这样厉害,自有人贪意不现,暗暗的势在必得!
两日武林大会,一直没说一句话的络腮胡男人却不同他们,只把心思放在令狐危忽然显露的功法上,一个个似苍蝇见肉,老鼠红眼,见情势严重,仇滦就要丧命,正欲飞身上去阻拦,早有两个人,比他还快,跳上台去,酒佬搁臂拦住令狐危,林悯忙翻过躺在地上的仇滦,查看他伤势,仇滦口吐鲜血,还强笑着咳嗽道:“无事无事,悯叔……你……你好些了么?你别在这里,你回去罢……小心伤到你……”
又向已经同令狐危交起手来的酒佬老前辈道:“老……老前辈……他练了那功夫……你是打不过了……快带悯叔下去……”
酒佬一面奋力抵抗,一面骂道:“不救你!你小子给人打死罢!贱得慌你!非要留情!一剑封喉哪里来这么多事!你不杀他,反给人家打得半死!舒服了罢!”
令狐危看见酒佬更是怒不可遏,想起曾经在林悯面前受他所辱,恨得牙痒痒:“来得正好,连你一齐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