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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涕流嘴里知道甩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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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碎了。

终于碎了。

沈方知跪在地上,像个不小心弄坏最心爱礼物的顽童一样开始大哭。

起先没有声音,只是大张着嘴,好像对哭这种软弱地发泄情绪的方法很生涩。

一种巨大的悲痛却在心口不停撞击着他,导致他有点语无伦次:“我没想杀他,我不想这样,我没有想这样,我只是气不过,我生气而已……我不会再骗你了,我不想骗你了,我想对你好,你笑,你跟他在一起笑,你们跑着跳着踩泥踩水玩,看起来好开心,我也可以啊,我也会啊,我也会陪你踩泥踩水陪你玩,我也会对着你笑,我对你好,逗你玩,跟你好,在你讲一些无聊的傻话的时候捧你的场,我喜欢听你说话,我愿意听了,我会对你好的,你为什么要怕我啊,你为什么怕我怕成这个样子……”

无声号啕,真的觉得委屈,所以嘴里总是在说,有点魔怔:“我不会再害你了,不会了,我喜欢你陪着我,我喜欢你爱我,对我好,我不会我可以学,我没有想杀他,我没有想再让你伤心,我想当方智,我只是想当方智,我喜欢躺在你怀里,我喜欢你给我讲故事,我喜欢你疼我,爱我,没有人真心爱我了,我只剩你了,你要爱我,要一直爱我、疼我、永远也不离开我……”

没有人告诉他,想向对方索取一件东西之前,哪怕关系很好的朋友,借取索要一件东西,也得先有一些感情基础,没有人天生就欠他的,这太霸道了,他只是想要,因为太过渴望,所以急功近利,得不到就闹,人总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最幼稚,最脆弱,也最控制不住脾气。

此刻,沈方知所有的阴阳怪气都没了,他所有撒给这个最亲近的人的脾气也都消散了,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人用湿布蒙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彻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输了,因为林悯疯了,所以他输了,再没有人会以自己的畏惧、胆怯、假笑、沉默来做抵抗,让他感受到敌意,他没有敌人了,也没有爱人了,他心里想对人家好,其实潜意识里,总像在爱一个仇人敌人一样对待林悯,莫名其妙的,总想在他这里占上风,人对仇人敌人是怎样,威胁、恐吓、忍受不了一点忤逆,就是他那样,现在输了,露出输家如丧考妣的神情,父母的死,他们沈家一百三十六口人的性命,报仇,一统武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孩儿,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当时病得要死,恨得要死,哭不出来,心里总有太多事要做,也来不及哭,想不起来哭,好像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七窍百孔都实了,接触不到什么情感,因为他只要还有情感,全家一百三十六口无妄之灾惨死,只剩他一个还活在世上这个事实,那一夜的场景,就会让他垮了,什么事都做不了,他把自己不当人,限制了所有正常人的情感,只按既定计划做事,这种状态维持了很多年,林悯是他许多既定计划里的意外,阴差阳错,也成了他计划里的一环,这个意外引发了他所有意外的情绪,他想哭,他十几年没有像这样想哭了,想大哭,酣畅淋漓地哭,把多年说都说不完的苦、对他的心哭出来,抱住林悯一双腿,这种情感因为有了这个人的倚仗,很快就像泉水一样自然涌现,迟钝生涩的眼泪鼻涕一起姗姗来迟而又汹涌澎湃地流下来,哭的更像个疯子,温凉的鼻涕落在唇间来不及擦,狼狈至极,哭着哭着,竟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在这种轻松中,又掺杂了许多无法排解的悲痛,所以只是想哭,他不再强硬了,他软弱下来,学会了软弱的发泄情绪的方式,哭的乱七八糟的脸蹭在林悯衣服上,很快,浑身就没了一点力气,哽咽着喃喃:“我只是想要你陪我,我可以学的,我都有在学,我明明有在好好忍耐,我学你的样子,我也轻言细语的跟你讲话,我也会温柔,我想你对我好一点,可你见了我还是跟见了鬼一样,你怕我,你恨我,你不再疼我了,也不再爱我了,你去疼别人了,你去爱别人,你对他比对我还要好,我气不过,你不能不让人生气,我只是很小很小地发泄了一下,我想让你知道,我生气了,你疯了,你怎么就疯了……”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那里狡辩,抽噎着:“是你太脆弱了,你好脆弱,你一点都不坚强,你一点都没有我坚强……”

他对情感的体会和学习太浅薄,又忘记了,人跟人不一样,经历不一样,耐受力也不一样,他不叫林悯,林悯也不是沈方知,他只是觉得自己还没疯,他怎么就疯了。

长久的沉默中,沈方知又殷殷切切地抬头,卑微笑道:“我哄哄你好不好,我也会哄你的,悯叔,你想吃糖葫芦吗?想吃不想?想吃的话,你好好的,好不好?你不要疯,你坚强一点行不行?”

没有人回答他,他抱着林悯的腿,像只撒娇小猫似的把流泪的脸搁在他膝头,林悯只是双眼发直,嘴角湿湿的,咬着袖子漫无目的地笑,笑的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沈方知已经不敢再有脾气,不敢再发脾气,不再一股邪火如鲠在喉,嫉妒隐忍得说不出好话,他很软弱地解释给林悯听。

说了这么多,疯子却听不见了。

抽空拿一双仿佛蒙尘似的混沌眼睛瞧瞧他,又笑,那种傻笑。

他不会再害怕了,也不会再不心安,他应该是真的到了江南了,不会再伤心,也不会再流泪,他只知道笑了,总是笑口常开的。

只是不说话,从不说话,把两只眼睛老睁得怕打瞌睡那样大。

沈方知沉默下来,整个世界都默了。

北风缓缓地吹,这里近江南,没有那么冷,太阳今日是不肯出来了,天还是那么阴,阴的人喘不上气,无精打采。

他将咬着袖子傻笑的林悯抱起来乱走,心里也糊涂一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很温柔地笑道:“我让人去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我放他走,我本来是要治好他的,我没什么坏心思了,我只是想你在身边,我放了他,你再吃了我买给你的糖葫芦就……就不要疯了,好不好?”

“你废了,我治好你,你碎了,我把你粘好,我们两个,还过只有我们两个的日子,我还是方智,你还是悯叔?好不好?”

林悯咧着嘴角,傻的冥顽不灵,跟他的性格一样固执,不知变通,不咬袖子了,眼睛又开始没什么焦点地乱转,像季末两只黯淡的萤火虫,在瞪大的眼眶里光芒微弱,垂死挣扎,显出一副很惶恐不定的垂暮样子。

布致道被花灵扔在另一间湖榭中,房内空无一人,喊爹骂娘也没个人来理他。

醒来不见了林悯心里就敲锣打鼓,如果是唱戏的话,他现在心里已经乱糟糟的唱了几百出,都很凶险,眼皮子也开始跳,心头总是没来由惨辣辣的。

在床上躺不住,自己扶着床沿咬牙站起,脚挨着地,终于勉强能立住了,一瘸一拐的倒也能走动,只是行动缓慢,心内很是激动,想,这姓沈的倒还算个正人君子,没有趁老子受伤,使手段要我的命。

房门被人推开,林悯走了进来,一束黯淡灰白的光也随着他进来,扇半开似的涂在青石地上。

窗都关着,天阴,布致道看不见他神情。

他是背着光进来的,屋外还有些亮光,房内却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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