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真孰假似梦非梦(第2页)
一碗饭喂到见底的时候,布致道被粥米呛着了,咳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皮,然而很短暂,抬起看了他一眼,张嘴还来不及说话,便又晕过去了。
他的嘴唇还是很白,脸上也是没一点血色。
林悯叹了口气,放他躺好,把碗筷勺子放回桌边。
正这时候,听见外面水上传来笛声,婉转悠扬,很是悦耳,带着一点悲伤的韵律。
那婢女见他愣怔着听,便笑道:“这是咱们主人在吹笛子。”
林悯推开窗去看,只见沈方知不知何时又立在前方的亭子里,一身白衣,临风吹笛,飘飘乎有点临江仙的意思……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
每日都是这样。
林悯每日每夜都跟布致道吃睡在一处,寸步不离,但凡入布致道口的东西,不管是药还是水,他都会先偷偷入口,然后再给布致道吃,沈方知偶时来为布致道换药看诊时候,两人就还是那样,林悯淡淡的,有时也称得上冷冰冰,沈方知态度却一直保持温柔可亲,进退有度,两人始终保持恰当的距离和礼貌。
他没再贸然向林悯走近了。
林悯总能想起傻子,袋中最后那颗糖,有一日给他拿出来剥开,塞进嘴里,嘴里含着糖,口水都是甜的,眼泪却怔怔落下,十分苦涩。
沈方知就在房里,瞧见了,没说什么,看诊完毕,提着他的药箱走了。
午饭时候,婢女们端着吃食进来,点心碟子里摆满糖果,各式各样。
沈方知身边这位婢女名唤花灵,人如其名,生得漂亮,人也灵气,笑道:“我们主人知道林公子喜欢吃糖,特地命咱们买来的,林公子捡着喜欢的吃些……”
“他不喜欢吃糖。”
这时候,房内响起一道虚弱的声响打断了花灵。
林悯回头一看,眼泪差点儿没飙出来,这小子眼睛一闭不睁,躺了小半个月,终于舍得醒来了,他此刻已靠一条好胳膊光膀子挣扎着靠在枕头上坐起来,将床边的林悯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笑对花灵道:“他不喜欢吃糖,他吃糖是因为伤心,吃一回,伤心一回,还是不要叫他吃了。”
又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家主人救了我们,等我好了,亲自去给你家主人道谢。”
花灵狭着眼睛将他看,仿佛是在说谁稀罕,对他就没有对林悯那么热情了,淡笑:“不着急,你还是好好在床上养着罢。”
把饭摆上,也就带着人出去了。
林悯却因为他醒来,心里对沈大夫生了一点愧,想着,说不定,人家就是心好,没必要这样防备他,防得有些太过了。
人家要怎样我两个,这小半个月,哪一天不能下手。
他因为布致道醒来,紧绷的精神像沙土一样坍塌,人也和顺许多,对布致道讲了这小半月以来的情形,末了,道:“这位沈庄主真是个善人,救了你,医好了你的伤,收留咱俩,是我疑心太重了也说不定……”
布致道醒来还能再见到他,一双眼睛只在他脸上瞧,瞧也瞧不够,笑道:“你觉得心里不安,下回他来,咱们给他道声歉,瞧瞧他有没有要咱们帮忙的,还了这人情也可以。”
“救命之恩,人家要真是个好人,这可是难还。”林悯只为难道。
“怎么难还?”布致道只笑道:“命恩命还,他若是有什么仇家,我去为他料理,他便是要皇帝老儿的人头,我也考虑考虑。”
“你快别!”林悯没好气道:“你的仇家还追着你砍呢,你还去料理人家的仇家,我最厌恶这些打打杀杀的事,种什么豆,结什么果,一剑刺出去,不知道能给自己日后刺出什么来……”他想起当初要不是他做令狐危的时候不是人,或许仇滦今天也不会这样非要他死不可,这些结仇结怨的事,还是少沾染,又冷嗓道:“小恩好报,大恩难偿,咱们记着人家,人一生山高水低谁料得到,若是他将来有什么困难,咱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成了。”
布致道又佯装伤口疼,往他怀里一歪:“知道了知道了,只要他不要跟我抢你,我怎么报答都成。”
“滚你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抢!”林悯要往他身上来一下,也没地方给他打,放下了,心不在焉地搂着他道:“不过,我总是见了这位沈庄主,心里很不得劲儿……就……就是我莫名其妙总是很怕他,我一见他,心里就不舒服,不敢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唉……怪得很,还是我多心,人家毕竟救了咱们。”
布致道这下躺在他怀里正色道:“管他的,你若是不舒服,等我好了,咱们立刻便走。”
林悯点了点头:“也好,不好太打扰人家。”
便仍旧伺候布致道吃了饭睡下,自己也吃了饭,想了想,出门去找花灵。
花灵正撑着乌篷小船同几个婢女在湖面上捡拾沉没烧坏的河灯,见他出来,向他笑着打招呼:“林公子,饭怎样,那道清蒸鱼是我做的。”
林悯忙道:“好吃极了!”又道:“我弟弟醒了,想寻你家主人亲自道谢去,这小半月太担心他,见天在身边伺候,确实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对,也想跟你家主人道个歉,烦请花……”未免有扮演太君的嫌疑,林悯急忙改口:“烦请灵姑娘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