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第1页)
两人到东市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聚集了一大班人,群情激愤,有人好像还躺在地上,显然是被打了。
米店前还站着几个衙役,把人群和米店隔开。
钟远的随从下马把人群挡开,衙役中的一人见到钟远,马上走了过来,到他跟前施了一礼,拱手道:“小钟将军,您怎么过来了?”
钟远仔细一辨认,记得这人好像是他去拜访知府的时候,就站在一旁的衙役都头,但是姓名就不知道了。
那衙役也伶俐,马上道:“您那天莅临府衙,小的站的位置偏了些,将军可能没看到小的。小的是府衙的都头,姓袁。”
“袁都头。”钟远点头示意,“我听说有人闹事,刚好就在附近,所以过来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中有人高喊打死无良奸商,周围百姓便都情绪激动的附和,要不是碍于几个衙役守在米店前,怕已经冲米店了。
“将军前几日已有听陈大人说起,我们这近年收成不好。所以老百姓少不得要从米铺买米,从前我们这的米价,一石八十文,因为我们这从来富庶,人口又多,所以这个价格已经是比周围几个州府要高一些的了。将军为了流民之事才到这来,应当知道这几日我们四个城门,都被围住了,外头的流民要进来抢粮食吃,里头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于是这些米铺商贾,奇货可居,近日连连涨价,今日已经连涨四次,一石三百五十文!老百姓接受不了,于是闹了起来。陈大人差遣我们过来把闹事的百姓赶走,再告诉米铺掌柜,不许再涨价了。但我们人少,怎么劝解百姓都不愿离去,刚刚几个人还冲进临福米铺,把他们少东家打了出来,要不是我们拼死拦着,人都快被打死了。”周围实在太吵,袁都头也只能扯开嗓子喊道。
袁都头刚说到临福米铺,钟远就见林砚命两个随从挤开旁边的几个人,自己走到倒地的伤者旁边察看。钟远一边听着袁都头的话,眼神却一直跟着林砚。
袁都头话音刚落,钟远就听林砚对伤者喊了声:“子恒表哥?你怎么样了!”
林砚两个随从也匆匆赶到他身旁,七手八脚就想把表少爷扶起来送医馆。
袁都头这会认出来了,这年轻的白净少年,不就是在东京做大官的林家衙内吗,他刚回老家的时候,林家族亲长辈还带着他拜访过知府大人。刚刚心思一直在小钟将军这边,倒忽略了他旁边跟着这位林衙内。
他赶忙回头对林砚道:“林衙内,刚刚我检查过,林东家倒下的时候磕到了脑袋,最好不要搬动,我们已经喊大夫来了,应该很快就到了。”
林砚闻言看了一下表哥的脑袋,就见他脑后真的有血渗出,只是倒下时头发散乱,盖在下面,不细看容易忽略。
林砚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年龄的都头应该见多识广,所以闻言就阻止了家丁搬动表哥,静待大夫到来。
他看了一圈还在叫喊的百姓,除了守门的几个,其余衙役都在大声喊着让百姓后退、散开,但没人听就是了。
他心里捏了一把汗,要不是有衙役在,多少拦着点,表哥恐怕都会被打死。现在众人心情激愤,大夫来了,他们肯让大夫把表哥接走医治吗?就怕到时有一两个愣头青,一扇风,表哥就走不了了。
他起身,看到随从腰间别着马鞭,伸手一抽,快步走到钟远面前,他这边刚刚格开了人群,有一点空地,接着扬起手上的马鞭,用巧劲往地上狠狠一抽,啪!马鞭抽在地上扬起了灰尘,忽地一声大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顿时都安静了,不约而同看向巨响来源。
众人就见一个白净的少年郎,一手持着马鞭,缓缓对袁都头略一躬身,掷地有声的道:“商贾重利,奇货可居,虽有违道义,但也罪不致死!这临福米铺的少东家是我表哥,今日无辜被打至重伤昏迷,还望袁都头秉公处理,把参与殴打我表哥的凶手下狱查办!若州府府衙审理不了,我们林家就算倾尽所有,也要告到东京城赵官家那里,让当街行凶殴打人重伤昏迷的歹人和他的家人,付出代价!”
林砚口口声声凶手、行凶,已把刚刚参与打人的老百姓唬住了一半。又说要告到赵官家那里去,官家啊,告御状,那是戏文里才见过的桥段,平常百姓见到官府差役都忍不住双腿打颤了,更不要说什么官家了,那就是跟天老爷一样的存在啊!
正当一半人被唬住,一半人惊疑不定猜测这少年的这话有几分可信的时候,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这个要告御状的少年郎了,“他是林家大房那个在东京做大官的儿子,林衙内!”
这下剩下那些惊疑不定的人也彻底被唬住了。
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他们湖州出了个在朝廷做大官的,就是林家的。林家的族亲也经营多年,几个兴旺的集市大街,都有林家的产业。其他人说这话可能不可信,但是这是林衙内,他爹就天天上朝见赵官家,要告个状还难吗?他还说要倾尽林家一切,看来是真生气了,到时不说赵官家了,林家自己下手,都够他们喝一壶的。看林衙内的说法,他还要追究家人。
刚刚几个下手最重的,已经悄悄从人群中挤出,往林砚站着的反方向跑了。有人看见也赶紧跟上,虽然自己没参与打人,但万一林家以雷霆之势劈下,误伤了自己也不好啊。接着就是成片成片的跑了,不多时,刚刚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东市大街,就剩下林砚这一群人和衙役了。
袁都头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他当差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人也伶俐,于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林砚这是故意吓唬人!
袁都头惊喜的对林砚道:“林衙内好计谋啊!”
众人也都纷纷反应过来,可不是嘛,刚刚任衙役怎么软硬兼施就是不肯走的老百姓,这会已经一个不剩了。
钟远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这纨绔,竟有这般急才?
这时大夫已经到伤者身边了,原来他早到了,只是被人群堵住,想进进不来,而且刚刚那形势,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进来给林少东家看病,会不会被众人迁怒,也受挨打。于是无论米铺去请他的店伙如何着急,他自巍然不动,站退一边,也不打算强行挤进来了。
林砚也走到大夫身边,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法不责众,表哥还是因为这样的舆情受的伤,更别想去追究打人者的责任了,快速救人才是正经。
“林少东家是被人殴打,心神惊惧,加之怒急攻心,因此昏迷。但身上怎样,有无伤到筋骨和五脏六腑,需得等他醒来再详细诊治。用车把人搬到我医馆吧,那边药物俱全,我再看看,搬的时候记得护着他的头,不要乱动弹。”
林砚吩咐随从和米铺店伙把人抬到米铺用来运米的板车上,这时表哥家里人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林砚便让人照顾,自己来到钟远这边。
“如果这个情况再持续下去,下一次闹事的人会更多。”林砚说出心中的担心。
他不得不担心,林家在这里算是最有名的几个富户,若发生暴乱,肯定第一个受攻击。
“嗯,我再去趟府衙,看知府这边有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钟远说完就要转身上马,走了一步又停住脚步,转头对林砚说,“我住在府衙东面的永福客栈,有事可来找我。”
林砚和一众人目送钟远上马离开,袁都头也跟林砚告辞,小跑着回府衙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