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1页)
白景辰的哭泣,如同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那压抑了三年、背负了巨大自责和悔恨的堤坝一旦决口,汹涌的泪水便再也无法止住。他在白景阳滚烫而坚实的怀抱里,哭得浑身颤抖,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却又被巨大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
“对不起……景阳……对不起……”破碎的呜咽和含糊不清的道歉,断断续续地从他颤抖的唇间溢出,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浸湿了白景阳胸前的衣襟。每一次的“对不起”,都像一把小锤,重重敲在白景阳同样伤痕累累的心上。
白景阳只是更紧地抱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所有的力量都传递过去,去填补哥哥心中那个巨大的、名为“自责”的空洞。他不再说话,只是用下巴轻轻蹭着哥哥柔软的发顶,用宽厚的手掌一遍遍、极其温柔地抚过他单薄颤抖的脊背,动作笨拙却充满了全然的疼惜和安抚。他的眼眶依旧通红,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悔恨和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后、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珍视。
渐渐地,那剧烈的抽泣声弱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喘息。白景辰紧绷的身体在白景阳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抚慰下,一点点软化下来。巨大的情绪宣泄带来了极致的疲惫,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在温暖的包裹和泪水的余韵中,慢慢沉沦、飘远。
“……对……不起……”最后一声模糊的呓语,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未散的哽咽,从白景辰微张的唇间轻轻飘出,如同梦中的呢喃。紧接着,他头一歪,彻底放松地靠在了白景阳的颈窝里,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他睡着了。
白景阳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他微微低头,借着昏黄的壁灯光线,小心翼翼地凝视着怀中的人。
哥哥睡着了。那张清俊的脸上还残留着清晰的泪痕,眼尾红肿,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润笑意或冷静疏离的漂亮狐狸眼此刻紧紧闭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微微蹙着,仿佛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疲惫里。唇瓣因为刚才的哭泣而显得有些苍白干燥,微微张着,发出清浅而均匀的呼吸。
三年了。白景阳的目光贪婪地、近乎痴迷地描摹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他看得无比仔细。比记忆中更瘦削的脸颊线条,下巴显得更尖了。锁骨在敞开的领口下清晰得有些刺眼,肩膀的弧度也透着一种被过度消耗后的单薄。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意。
他在国外……过得并不好。这个认知再次清晰地刺痛了白景阳的心。哥哥的消瘦和疲惫,无声地诉说着这三年来他所承受的压力和孤独。而自己,却只看到了他的“抛弃”,用最残忍的方式回报了他的付出。
白景阳的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酸水里,又软又痛。巨大的悔恨和心疼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哥哥靠得更舒服些,手臂依旧稳稳地环抱着他,如同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月光透过冰冷的合金栅栏,在厚厚的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清浅交织的呼吸声。白景阳看着熟睡的哥哥。他没有动,也不敢动,生怕一点点声响就会惊醒怀中好不容易陷入沉睡的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白景阳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哥哥安静的睡颜上。看着那微蹙的眉头,听着那偶尔在梦中还会无意识溢出的、带着泣音的细微呓语,他心中那三年积攒的、如同坚冰般的怨恨和偏执,在哥哥滚烫的泪水和此刻全然的依赖面前,彻底消融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一种沉甸甸的、想要守护他一生一世的决心。
他低下头,极其轻柔地、如同羽毛拂过般,在哥哥汗湿的额发上印下一个带着无尽悔意和珍视的吻。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睡吧,哥……”白景阳的声音低哑得近乎气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带着全然的承诺和温柔,“我在这里。”“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再也不会了。”
他慢慢收紧了手臂,将地上的人更深地拥进自己温暖的怀抱里,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身上的冰凉和梦中的不安。他微微侧头,脸颊贴着哥哥柔软的发顶,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沉甸甸的温暖和真实。
冰冷的栅栏依旧切割着月光,但那座名为“囚禁”的牢笼,在泪水和睡梦中悄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深的、以守护为名的“禁锢”——一个心甘情愿的囚徒,和一个发誓永不放手、要用余生来弥补的看守。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兄弟俩相拥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暴风雨后终于找到港湾的两艘小船,紧紧依偎,在宁静的波涛中,暂时停泊。所有的伤痛与隔阂,都留给了过去。此刻,唯有相拥的体温和均匀的呼吸,才是唯一的真实。白景阳知道,天亮之后,还有太多的问题需要面对,太多的伤痕需要抚平。但至少此刻,他找回了他的哥哥,而他,再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