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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依赖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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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林翰的哨兵不省人事,倒在食品仓库对面两道街的一家商铺前。结合头颅和卷帘门上对应的血迹,这名哨兵应该主动撞击了卷帘门导致昏迷。虽然神志在精神图景里迷失,但幸运的是他没被聚释生物发现,摇摇欲坠的精神屏障还在做最后的坚持。

江别羽蹲在林翰身前,捏过他的下巴打量,同时释放了部分精神丝线进入他的图景摸查。虽然半张脸都染了血,但能从眉眼特征大致辨认他和林川长相相似。

若普站在一旁,道:“他的意志很顽强,没有向导也最大限度撑住了屏障。大概怕伤害队员才独自离开吧。”

“嗯。毕竟是巴罗门D区指挥官林川的弟弟,看样子被教育得不错。很好,还有救,”江别羽松开手,那些精神丝线也随之消散,“乖狗,你刚才没给他注射向导素?”

“我带的向导素针剂是科学理事会额外提供的配置,不适合其他哨兵。”

“原来如此,”江别羽勾唇笑了,一时听不出是理解还是嘲弄,“我还以为是你大发慈悲,让我不至于彻底下岗——或者你无所谓一会我会和他做些什么。”

他没有抬头,保持蹲姿垂眼盯着自己沾了血的指尖。即使留存在图景里的力量再强,他也无法像几年前那样仅仅利用空气作为介质,就能让这些精神丝线进行攻击或辅助,失去了在前线作战的资格,以及维系过往荣誉的能力。

因为无形但却是向导最重要的精神器官「结合带」,在3年前就已经被身边的黑暗哨兵生生扯断。

肢体的幻痛又开始了,它痛了三年,哪怕若普回到他身边也不减任何。江别羽眼底黯淡,尽力止住手部颤抖后抬眼望向若普,面上轻浮的笑容消失了:“若普,你知道我还在等你解释。”

“江长官,完成任务是你一向追求的结果。”若普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但神色淡然如常,话语像是来自上司的提醒。

“那天不杀你是因为我想知道3年前的理由,和你的私人情感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不是分心处理私事的时间。”

江别羽冷笑:“但一条咬过主人的狗短暂把结合带还回来了,还哀求主人不要杀它,不是吗?”

固执己见且各说各话的莫名对白在若普的沉默中告一段落。哨兵忽然移开视线望向街道另一侧,白雾遮蔽的尽头有几只聚释生物朝他们爬来,发出贴地的黏腻稠响。

“去履行你保护向导的职责,别留在这妨碍我。”在附近巡飞的海东青也将危险告知了江别羽。他忽然收起咄咄逼人的态度,认命般叹了一口气:“我忘了。西里尔不在,我大概也不会被谁妨碍。别掉链子,我没空救你。”

江别羽不再多言。他把视线重新放回在林翰身上,握住林翰软趴趴的手掌拉起来,同时调整姿势压低身位,让那只手能搭住自己的后颈。林翰手上粗粒尘土和冰凉血液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皱紧眉头,尤其曾连接在后颈的结合带受过撕裂重创,这样的触碰更是毫无安全感。

他忍着不适,开始和林翰进行深层屏障链接,闭上眼睛进入对方混乱的精神图景,好把迷失的哨兵带回:失去结合带的向导只能依靠原始的肢体接触才能释放精神丝线,甚至会被暂时剥夺身体的主权——显而易见的,生理限制下作战能力大打折扣,因为一线战场状况频发,没有这么多宽裕和轻松的条件让低能向导完成职责,还可能连累他人一同死去。

所以3年前才刚从医学会的重监室清醒,江别羽就收到塔以此为理由的调派信,彻底远离了前线。

当时还没成为执行部队情报部部长的谢森常来看望他,拆了调派信念给他听。看见江别羽心如死灰的脸,他故意活跃气氛,逗问需不需要自己出马写申请书求塔再给他一次机会时,江别羽因为全身瘫痪不能暴揍他一顿,只能用凶狠的眼神让他滚。

「老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谢森停止插科打诨。他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性格,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官兼好友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时也有些难过:「死在战场是你的信念……你很希望能回去,好继续完成塔交给你的指令。」

江别羽安静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他仅剩的左眼缓慢眨动,不知是认同他的话还是否认。

「哎。去圣所带带方舟未来的栋梁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这也是塔交给你的任务嘛,」谢森宽慰他,提高了说话的音量,「想开一点,老江,你是罕见能在这种情况活下来的向导,不是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你尽量配合治疗,回前线的事,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谢森离开病房后,江别羽也没说一句话,或者说他无法张嘴,只能听见分明就在耳旁,却总感觉十分遥远的医疗器械嘀嘀提示的单声道声响。

只是因为不能回到前线么。

不。

虚弱的青年闭上眼睛,久久站在红潮还未消退的海岸前。天空血色一片,海东青因为濒死主动飞离,再不知所踪。经过数次抢救,青年病态欲倒的躯体也投射进入精神图景。岛上只有他一人,像一颗即将被风化的枯石。

他随孤岛一起在这片广阔海域迷失,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似乎依旧是。

「虽然我止步不前,但我不能停下。」

回忆中,对方似乎因为不好意思而压低了声音:「抱歉,我没有听懂你说的话。」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还不到20岁的青年笑了,「只是突然觉得不想离开战场。至少在战场上完成任务,我还能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价值,找到一点信念……可是我们总有一天会因为退役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离开战场。如果哪天塔也把我遣散了,那就是我死去的时候。」

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有些吃惊,睁大眼睛问他为什么。

「圣所的信念是竞争,塔的信念是奉献,战场的信念是杀敌,战士的信念是服从,搭档的信念是守护,」青年轻声道,海风没能舒展他清俊的眉眼,更没吹散那双褐瞳深处的迷茫,「但是若普……」

他面朝广阔无际的碧蓝大海,却感觉自己像一艘根本没有航线和目的地的行船。

「——活着的信念,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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