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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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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省的九月,热得像一场无声的暴动。Q市虽临海,却吝啬地不肯分出一丝凉意,空气又干又燥,仿佛擦根火柴就能点着。太阳悬在天上,红得刺眼,活像谁鼻腔里淌下的一抹滚烫鼻血。路旁的树蔫头耷脑,叶子卷了边儿,连地上的石头都晒得酥脆,一脚下去似乎能听见“嘎嘣”声。就在这能把人榨出油来的天气里,月川四中的学生们,已经开学周天了。

假期的温柔乡恍如隔世,此刻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颓靡。大部分学生像被抽了骨头,软塌塌地伏在课桌上,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活像一群刚戒断失败的瘾君子。然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却固执地响着——再困再乏,题还是要做的。

唯独高一七班,是这全校死气沉沉里一个异类般的“尖刀”。这“尖刀”名号,绝非浪得虚名。全市八万考生,前五十的榜单上,七班硬生生砍下八个名额!成绩单亮得晃眼,是四中在全市教育江湖里最硬的招牌。但若论班级氛围,这“尖刀班”却与传统认知里的“学霸集中营”毫不沾边,选课五花八门,物理配历史、政治搭化学,怎么“邪门”怎么来;学生更是没个正形,课间能把天花板吵翻。成绩与纪律的反差,构成了七班独特的生态。

而稳坐“尖刀”最锋锐那一点的,是钟扬,在稳坐全市联考第一宝座的同时,也稳稳的坐上了全校领导的心尖尖

“吵什么吵!都给我滚回位上坐好!”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瞬间压下了所有喧嚣。级部主任兼班主任老高,像一艘巡洋舰,昂首挺胸驶入教室。他目光如炬,扫视一圈,自带静音效果。

“宣布个事!”老高清了清嗓子,“这学期,有位新同学要加入我们七班大家庭。”

台下一片“哦?”“哇!”的骚动刚起个头,就被老高一个眼刀摁了回去:“别急!我还没说完!”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神秘,“提前跟你们透个底儿,这位同学啊,是南方来的。”他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台下几十双眼睛瞬间亮起求知的光芒。在一片屏息凝神中,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补充道:“长得……挺漂亮。其他的,自己看!对了,新同学下午第一节我的课正式报到,班长路远,到时候去门卫帮忙搬行李。咱班哪还有空座?”

班长路远,算是七班这“花果山”里少数能让老高这颗“定海神针”省心的猴子,立刻站起来回答:“报告老师,就扬哥边上那个位置了。”

“行,”老高一锤定音,“新同学就先坐钟扬边上。就这么定了!下课!”

下课铃如同解放的号角,教室瞬间炸锅。钟扬的前桌兼死党崔赫,一个箭步冲到钟扬桌前,手舞足蹈:“扬哥!扬哥!你说那南方小姑娘是不是这儿有点问题?”他夸张地指了指脑袋,“S省这鬼地方,九月跟蒸笼似的,好好的水灵灵南方不待,跑这儿来修仙?吃错药了吧!”

钟扬眼皮都没抬,笔尖在物理卷子上流畅地滑动,发出规律的沙沙声。崔赫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地沉浸在推理中:“我估计啊,待不了俩月就得哭着喊着回去!不过老高说‘漂亮’……啧啧啧,他那眼神儿,老房子着火似的,到底能有多漂亮?扬哥,你说会不会比咱班花还……”

“咱班还有班花?”

“呃……”

下午两点,午休刚结束的混沌时刻。阳光最毒,困意最深。平时这个点儿,连精力最旺盛的七班学生也得蔫儿一会儿,教室里弥漫着一种集体灵魂出窍的安静。但今天,气氛诡异得热烈。男生们罕见地都早早“还魂”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等待开奖似的盯着门口,就想亲眼看看老高嘴里那个能让他语焉不详、眼神发飘的“漂亮转学生”。

除了钟扬。他睡过头了,踩着上课铃的尾巴才一阵风似的冲进教室,带着一身午后的燥热气息,刚在座位上坐稳,气还没喘匀

“铃——铃——”尖锐的上课铃撕破了空气的凝滞。走廊尽头,老高标志性的、不紧不慢却极有压迫感的皮鞋声由远及近,精准地踏在铃声的余韵上。

“上午已经说过,咱班迎来一位新成员。”老高站定讲台,言简意赅,“废话不多说,陆洵,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空气凝固了一秒。

随即,崔赫那极具穿透力的破锣嗓子炸开了锅:“我艹!!!啥情况?!男的?!”他猛地回头,巴掌“啪啪”地拍在钟扬的书桌上,震得笔筒都在跳,“扬哥!男的!老高骗人!”

钟扬被他拍得笔尖在卷子上划出一道长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看见了,我又不瞎。”

“啪啪!!”教鞭带着雷霆之势狠狠抽在讲台上,粉尘飞扬。“你们这是什么反应?!”老高眉毛倒竖,声如洪钟,“男的怎么了?!男的不能长得漂亮?!瞅瞅你们一个个歪瓜裂枣、胡子拉碴的样儿!人家不比你们清爽好看一百倍?!”他的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嗖”地钉在崔赫身上,后者脖子一缩。

崔赫捂着心口,做西子捧心状,一脸悲愤地看向钟扬寻求同盟:“我的高主任啊!这真不能怪我!您上午那语气、那眼神儿,引导性太强了!简直就是误导青少年!您说对不扬哥?扬哥给评评理啊!”他声情并茂。

无人回应。钟扬以及班上大多数同学早已对崔赫的耍宝免疫,此刻他们的目光,都带着七分好奇三分审视,聚焦在那位新同学——陆洵身上。

钟扬也看了过去。

很白。不是普通的白,是那种在S省九月骄阳下显得格格不入的、近乎透明的冷白,像上好的细瓷。很瘦。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锁骨清晰可见,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很漂亮。钟扬脑海里第一时间蹦出这个词。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五官精致得近乎雕琢,眉眼干净,鼻梁秀挺,唇色很淡。尤其是那双眼睛,瞳仁颜色偏浅,像浸在清水里的琥珀,此刻正安静地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老高那个“漂亮”,用得……竟无比精准。理科生钟扬贫瘠的形容词库里,一时竟找不出更贴切的词。

钟扬下意识地往四周扫了一眼。“呃……”他瞬间了然。班里的女生们,眼睛亮得惊人,用一种混合着“母爱泛滥”和“发现珍稀小动物”的眼神齐刷刷地盯着陆洵。那眼神里的热切和怜爱,几乎要化作实质流淌出来,空气都仿佛升温了几度。

“啪啪!”教鞭再次敲响,老高及时阻止了这场无声的“眼神围猎”。“好了!都给我把眼珠子收回来!上课!”他大手一挥,“陆洵,你先坐到钟扬旁边。”“好的,老师。”陆洵轻声应道。这是他走进教室后第一次开口。声音清冽干净,带着点南方特有的软糯尾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哇哦……”学委柳俐和几个小姐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捂着嘴小声嘀咕,“这声音……小奶狗诶!绝了!坐钟扬那块不解风情的木头边上,真是暴殄天物……”几个女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钟扬无语地抿了抿唇,再次看向自己这位漂亮得过分的男同桌。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说句“你好”或者“以后多关照”,打破这初见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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