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水芸篇（第1页）

一开始，柳玄震不叫柳玄震，还未束发的孩子，父母旁人也就唤他的乳名。

“晨儿，帮阿爷将这些菜切好。”柳父唤晨儿来帮厨。

“是了阿爷！”晨儿抄起一旁的菜刀，拢了拢菜，还是按照以往的老样子，做起了帮厨。

晨儿有记忆开始，阿爷似乎有意去让他继承自己厨子的衣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厨子，柳父的刀工更加精湛。晨儿也不是不好奇，他问过母亲，但是阿母也只是笑笑不再说话，摸了摸晨儿的头，细细叮嘱要好好随阿爷练习刀工。

“阿爷，切好了。”

“不错，有进步，将昨日剩下的饭菜热一热，到外面劈些柴火吧。”

“是了阿爷！”

晨儿快步走去灶台边，将昨日剩下的饭菜放在蒸屉上，添了把柴火，便转身向后院门口走去。刚打开后院的门，就感觉门一沉，一个小小的身影骨碌了进来，再一看，是一个衣服破烂的小女孩。

晨儿一时愣住，也不知如何开口，他似乎知道这个小叫花子是靠在自己家后院门口睡着了，一开门便倒了进来。

“阿爷！阿母！快来！这。。。”晨儿倒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这个情况了。

“怎么了晨儿？柴这么快就。。。”柳母一边走来，一边说道。不过看见这个小女孩的时候，也愣住了。这个时候，柳父也到了。

柳家三人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小女孩，相互对视，父母子女之间的默契不言而明。等这个小女孩吃完，他们才开始细细盘问。

在小女孩支支吾吾的话语中，一家三口才得知，这个小女孩是从云贵那边逃荒过来的，逃荒途中父亲被山匪截杀，母亲也在过长江的时候落入了水中。后边就是这个女孩一路乞讨过来的。至于生辰，小女孩说是天宝二年，算到现在刚好十岁，与晨儿同岁。但是似乎因为长期逃荒，个子小小的，看起来还不如晨儿体型的一半。

三口人又问了问女孩的名字，女孩低头半晌摇了摇头，说：“我忘记了，阿爷阿母说，以后我到谁家愿意收留我，便让我跟谁家的姓。。。”

柳父叹了口气：“我是做厨子的，往后你饿不到了。”

听见这话，小女孩眼睛亮了一下，这一路的辛酸委屈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哇哇地哭了起来，一直哭到天黑下来，哭累了才睡着。

自从那之后，小女孩也有了新名字，叫作阿玉。原是因为柳母替她洗了身子干净之后，才发现这小女孩本就是正宗的美人胚子，似白玉一般。至于大名，还未到及笄之年，便也就没去考虑。柳母平日也总喜欢玩笑，常常对阿玉念叨：“待你二人长大，其实也可以结个亲的。。。”

阿玉成了一个厨子家的养女，也可以说是童养媳，随柳父一起学习做饭，但是自从来了柳家三年，随着性格越来越活泼，对于菜品的尝试似乎开始剑走偏锋。

“阿玉啊。。。阿母好奇，这一桌子，都是些什么菜啊？”

今日是阿母生日，阿玉满心欢喜期盼好久，倒不是因为能吃上阿爷的饭菜，而是阿爷把今日掌灶的权力交给了阿玉。当天，就连晨儿也被锁在了厨房门外。

“这个是蚕蛹，这个是炸知了，还有还有，这个是炸蝗虫。。。”

柳母看着一桌子蛇虫鼠蚁，看着阿玉放光的双眼和期待的表情，不忍打扰孩子的兴致，但还是求助一般看向了柳父和晨儿。只见父子二人齐齐转过了头。

“妻啊。。。你的生日。。。莫要浪费孩子一番苦心。。。”柳父闭着眼睛，也不太敢和自己的妻子有眼神的交汇。

再看晨儿，紧闭着嘴，身体好像是在用力压住什么一般，微微颤动。

“小王八犊子在憋笑。。。”柳母心里暗骂了一句。

事已至此，柳母夹了一只知了放进了嘴里，闭着眼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咬了下去。

“诶？这。。。还挺好吃？”柳母仔细尝了尝，不苦不涩，酥脆的口感里反倒是迸发了一些香味，不自觉多吃了几个。

父子二人见状，也将信将疑吃了起来。正如柳母所说，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若不是我没找到，今日本应还有一味蛇羹的！”阿玉似乎还是心有不甘，但是架不住看着三人大快朵颐的样子，这些小小的失落也马上抛于九霄云外了。

“这都六月了，蛇估计已经被捉得差不多了，找不到很正常的。”晨儿安慰阿玉。

“无事无事！明年开春，阿爷去给阿玉抓两条能吃的蛇来哈哈哈。。。”

“对了阿爷，昨日饭菜还剩些，我见东街有两家人刚刚死了爹娘，两个小孩与我年岁相当，无亲无友，我想和阿兄一起去给他们送些饭菜。”

“善事呀，我家阿玉当是人美心善的孩子。”阿母笑得更开心了。

“那阿爷阿母，饭后我与阿玉一。。。”

晨儿话还未说完，屋子外边不知何时开始人喊马嘶，杂乱的声音中，听见有人在喊：

“圣人走了！圣人走了！明日叛军就要到了！”

“天杀的直娘贼！怎得将城门关了！”

“不行啊，不出城明日我们就都要死了！”

一家四口推开门，只见大街上尘土翻飞，不见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