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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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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顿名为晚饭、实则宵夜的餐食,安平吃得如同嚼蜡,不知其味。

谭岑宴带他来的的会所清幽雅致,静谧得不像吃饭的地方。穿过曲折的回廊,进入一间名为“听竹”的包间。

室内环绕着数丛翠竹,细密的竹叶在精心调控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脚下是透明玻璃,下方潺潺流水淙淙而过,几尾锦鲤悠游其间,清越的流水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流淌,竟有几分古人流觞曲水的雅趣。

穿素雅旗袍的服务员端着青瓷餐盘悄无声息地进来,步若莲花。

她们布菜时手腕轻旋,白瓷碗碟与红木餐桌相触,动作精准得没有一丝多余声响。

安平僵坐在宽大舒适的座椅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里的每一寸空气、每一件器物,都在无声地宣告:这不属于他的阶级。

他下意识地并拢膝盖,手指蜷缩在桌下,掌心沁出薄汗,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碰坏了什么他倾尽所有也赔不起的东西。

这一刻安平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横亘在他与谭岑宴之间的,从来不是七年的时光,更是这道名为阶级的天堑。

他此时突然想起李静娴的短信中——云宸资本的谭总。

一个荒谬却无比契合的念头击中了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心底再无半分侥幸。

坐在对面的谭岑宴,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以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他随意地谈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趣闻,说着家乡清河市的变化,语气轻松自然,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在叙旧。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点菜,菜品却极快地、安静地一道道呈上。

扁豆炒藕片、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肉。。。几道家常菜,虽做得极为精致,摆盘考究,却与周遭的雅致格格不入。然而,每一道,却都是安平高中时候爱吃的。

谭岑宴亲自接过服务员端上的最后一道菜,摆在安平面前。

是熏鱼。色泽红亮,酱汁浓郁,散发着熟悉的甜香。安平的目光凝固在那盘熏鱼上,瞳孔微微收缩。

这道菜,是他妈妈刘桂兰女士的拿手好菜。

小时候妈妈一做这道菜,安平闻着味就蹭到了妈妈跟前,拉着妈妈的围裙,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翻滚的、裹满酱汁的鱼块。

妈妈总会笑骂一句:“小馋猫,还不快去钱爷爷家喊你岑宴哥哥过来一起吃饭!”

安平家周遭,皆是寻常平房。偏生旁边巷内,矗着一座中式园林宅院,正是钱爷爷家。那宅院飞檐斗拱,气象森然,虽非新漆,那朱门斑驳处,亦显旧家规制。门楣高悬一匾,题着“厚德流芳”四个苍劲大字。门内景致深邃,望去只见几株古木参天,垂条拂地,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钱家乃是清河市的名门望族,只是传到老爷子这一代,子孙福薄,人丁已然凋敝。

钱爷爷,钱怀瑾是市里有名的文化大家,文章锦绣常刊于各大文刊,又是清河市唯一一所重点大学的资深教授。

坊间偶有零星传闻,说钱老原本在南市大学知名教授,离退休都只剩几年,却不知何缘故,竟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外孙,孑然一身回到了家乡这略显偏僻的清河市老宅。各种缘由,众说纷纭。

老爷子为人谦和温润,与人为善,左邻右舍常受其照拂。然而见过他的邻里都能发现,他的眉宇间总似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

谭岑宴,是钱老独女留下的唯一血脉。钱老夫人早逝,唯一的女儿钱云棠,在生下这个孩子后不久,也撒手人寰。关于那位女婿,街坊间更是讳莫如深,只能从谭岑宴的姓氏中知道姓谭,其余一概不知。

接连经历丧妻丧女的巨大悲痛,钱老的身体每况愈下,家中常年只有一位老管家和几位保姆照料。

安平父母皆是心善之人,见谭岑宴幼失怙恃,外祖又年高体弱,身边并无至亲看顾,况且与自家儿子是同班同学,又是近邻,便时常唤他一起吃饭,让两个孩子一处读书顽耍,权当多养了一个儿子。

安平其实不太喜欢独自踏入那座深宅大院。那里太大、太安静,缺少寻常人家的烟火气和热闹,总让他觉得拘谨。但想着能与谭岑宴一起玩,也就不甚在意了。

安平小时体弱多病,常在家中调养,又生得比同龄人娇小,看起来怯生生的,没什么孩子愿意与他玩。

他又长得秀气,常被邻居打趣,比个姑娘还精致,又因常常只和谭岑宴玩,妈妈也开玩笑说他像个谭岑宴的小媳妇。

小安平不懂什么是小媳妇,只觉得了谭岑宴这个朋友很是珍惜。每每谭岑宴逗他、捉弄他,他也都很能忍耐。

谭岑宴知道安平最爱吃刘姨做的熏鱼,故而总爱逗他,每次都等安平夹到自己碗里后,便抢到自己碗里来,然后饶有兴致地欣赏安平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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