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四(第1页)
清风送来萧萧秋瑟,轻飘飘地拂过屋子,恍若在静水中带起一阵波澜,连话音都沾惹上几分颤意。
“谢侍郎?”
李焉隅却已起了身。他抖了抖衣袍,锦纹宛如流云舒卷。
“是吏部左侍郎谢檐礼,谢家的长公子。我知你素不喜与朝堂中人来往,原想要推却了的,奈何他一再坚持。”
他看了谢攸一眼,才续道:
“谢府门第清贵,太傅昔年亦是雅正无双之人,终究不同于寻常官宦人家,还是交由你自行定夺罢。”
谢攸面具下的容色倏然褪尽,如初雪消融后,露出素瓷般的苍白。好在原本便是清冷模样,无甚血色,倒也看不出端倪。
秋风自窗隙潜入,轻悄地撩起他额前的几缕发丝,宛若故人温柔抚过。
谢太傅、谢檐礼,那是他血脉至亲的父亲与兄长。
是他十五年没有见过的家人。
往事如雾气泠泠漫上心头。
那年深冬,母亲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诞下他,之后便在风雪夜里撒手人寰。
谢太傅与夫人本是京城人人称羡的一对眷侣。自此之后,太傅终日独坐书房,一病不起,药石罔医。
谢攸便是在这般境地里,自小研读医书。又承蒙天赋,学有所成,在谢父榻前侍候了许多年。
谁料病情方才有些起色,书院案突发,谢攸只得留下药方,再给柳悯修留书一封,请他多多照料。
自此一别,岁月流转。往后种种,他便再也不知了。
神思恍惚间,李焉隅已行至门前。他身姿清挺,一只脚已迈过门槛,却又在廊檐下蓦然回身。
“忌虚白。”他轻声唤道,眉目间好似蓄起了浓浓秋雾。
谢攸抬眼望去,见对方眸光深深地看着自己,仿佛有未道尽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
“我让宁昼跟着你。”
话音落下,不待谢攸应答,他已转身,衣袂翩然,径直往宫里去了。
。
天边的云霭悄然散开,透出愈发明朗的阳光。谢攸自容府出来,身后跟了个伶俐的青年人。
“先生只当小的不存在就是。”宁昼躬着身子道。姿态虽是恭谨,奈何天性活泼,不过片刻便暴露了本性。
此人是宁朝的弟弟,比这个哥哥还要聒噪几分。
他的“不存在”不过须臾,便又忍不住开口:
“先生当真要去谢府?从前听殿下提起,先生极少替朝官诊病。纵然出诊,也是旁人上门求医,从没有让先生登府的先例。况且柳大人经常往谢府走动,太傅的病一向是他在照看的。”
宁昼今晨在容府外,目睹了柳执因负气而去。言下之意,是怕柳执因要因此更加不快了。
他没注意到谢攸晦暗不明的神色。待谢攸上了马车,宁昼扬鞭驱马,又絮絮叨叨起来:
“小的还听说,谢太傅近来已经大安了。不知侍郎大人为何非要请您过府……不过先生难得在京都逗留几日,家中有病人,想请您瞧上一瞧,也是常理。”
谢攸被吵得额角发胀,闭目倚在车壁小憩,没应车外人的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