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第3页）

那些高亢的鸣叫声随着冰焰的停止也慢慢减弱，到后面逐渐变得低沉喑哑，乍一听，那些无章法的哼鸣像是一些含糊不清的字句，恍若古老的咒语，在深海之处回响。

伴随着这些怪异的音调，谢宴秋的眼前好像闪过了什么画面，他毫不犹豫地让寒冰覆盖了半具身躯，凉意唤醒了清醒的神志，这些声音里带着幻术，他完全屏蔽不了，只能用其他办法让自己不沉迷其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冰层再一次受到了撞击，本该坚硬的屏障在此刻摇摇欲坠，那头怪兽修为在谢宴秋之上，几乎次次攻击都带着凛冽的杀意。

升起的寒冰妄想补全那些被击裂的缝隙，可修补的速度跟不上碎裂的速度，在第三下攻击后，冰层化为齑粉，宛若碎星陨落，擦过人的衣襟。

谢宴秋看清了黑暗中怪物的样貌，那是一条被发丝缠绕的蛇，蛇头张开血盆大口朝他袭来，尖牙在这黑暗中竟泛起了锐利的光芒。

谢宴秋堪堪躲开，可他面临的不仅是大蛇的攻击，还有那些不受控制的发丝，在他又一次像向后闪躲时，双手被发丝捆缚住，挥剑的动作卡顿一瞬，他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腥气扑面而来，他被大蛇吞入腹中。

谢宴秋在第一时间给自己开了护体结界，可他的灵力被消耗太多，此刻也撑不了多久了。

想象中的酸液没有袭来，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空旷之地，血色的半空中漂浮着一些碎石，碎石之上是动作各异的石像，石像有男有女，却都长着一条长长的鱼尾，它们发丝飘动，栩栩如生，仿佛能摆动尾巴在空中甩起水珠，可石像上的表情是狰狞且无望的，它们高举手臂，尖利地爪子朝着一个同方向抓去。

鲛人。

谢宴秋想起了这个传说中的生物，它们人身鱼尾，和这些雕像的模样一般无二。

谢宴秋垂眸向下望去，身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渊，谁也不想尝试跳下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他看着石像面对的方向，碎石从脚下一路向上延伸，似乎在指引他通往何处。

谢宴秋没有犹豫，踏上了面前的石块，在他踩上的一瞬间，那种直抵人心的哀鸣声又响起了，这一次，谢宴秋似乎从里面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调子，宛若有人一边哭泣一边哼着歌。

这里没有海水，谢宴秋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可周围除了那些石像，并没有什么生物活动的痕迹。

在这里他的灵力似乎也遭到了压制，而且他发现自己每踏上一个石块，后面的碎石就会消失，只剩一片漆黑，就像慢慢褪色泛黑的画卷。

依旧是没有退路的处境，谢宴秋只能往上，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从这里跳下去，不过他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碎石不大不小，刚好能容纳一个人通过，谢宴秋谨慎地踏出每一步，好在没有出现什么走着走着突然踏空的景象。

随着逐渐往上，谢宴秋发现暗红的背景逐渐朝紫色过渡，最后来到了浅蓝，让人想起浅海的水色，那些因为太过尖锐而模糊的调子逐渐柔和清晰起来，伴着淡淡的啜泣声，让人心中无端浮现起了一股酸涩的情绪，带着绵长的湿意，被哀愁低吟地长风吹过，凄凉而惆怅。

摇海在这一刹那忽地想起了那早已消失的陨落之地。

谢宴秋眼前忽然浮现了很多背影。

有萧澈离开时的背影，也有他自己的背影。

他看到了一些故人的影子在眼前一排排略过，他的父亲，母亲，青竹，还有小笙。

谢宴秋伸出手试图想抓住什么，然而那些人最后都离他远去，化为一片泡沫，浮于海面，又被浪花击碎，沉入海底。

谢宴秋踏上了最后一步，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平台，他看到一个高大的鲛人石像托举着一颗半透明的珍珠，珍珠泛着莹白的光芒，是这片蓝中唯一的纯白。

无数石像朝这颗珍珠作出朝拜的动作，它们伸出双手，跪伏在地，起伏的姿态铺成了一条通往高处的阶梯。

谢宴秋踩上他们的的手心，来到了那颗珍珠面前，在看清里面的东西时，谢宴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半透明的轮廓包裹着一个婴儿，只不过那婴儿和人类不一样的是，祂有一条尾巴，尾巴上覆盖着细小的鳞片，闪烁着细碎的光辉，像一条小小的微微蜷缩着的银河。

祂的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这显然是个活着的婴儿。

可鲛人只存活于传说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究竟是哪里？

谢宴秋思绪万千，没有贸然地伸出手触碰这颗珍珠，就在他准备查探一下出去的法子时，那个沉睡的鲛人婴孩忽地睁开了双眼，谢宴秋在和祂对视的那一瞬间就被拉进了一个幻境中。

沉哀的歌声停止了，像是鲛人回到了自己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