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储(第1页)
祁圣人年纪大了,返程的车马难免要慢些,等张岁安一行人回到京城,又过了月余。
这一路山水,张岁安也从沿途的驿站客商口中,听闻了绥京城中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三桩大事。
头一桩事,是秦老太尉的孙女,把司隶校尉家的二公子给打了——
景和帝提拔赵氏,让赵氏一族掌管京畿监察,是想借此制衡士族,可这赵氏一族却总是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核心勋贵中去,一听闻秦老太尉有意为孙女择婿,连连托媒上门,姿态放得极低。
结果那赵青家的子弟却是个没规矩的,在茶肆撞见秦家孙女,竟直接扬言对方迟早是赵家妇,这秦家的女公子自幼习武,性子烈,当场一番拳脚把赵二给收拾了,让赵氏一族沦为了京中勋贵宴席上的笑料。
而这第二桩事,竟是落在了那江崇头上——
江家跟太仆曹家先前刚刚定下了婚约,可谁能料到,那曹太仆的女儿竟然转眼就跟一个寒门书生私奔了。
这前两桩事,都是那高门大院的趣闻,人们传起来也没个顾忌,可这第三桩事却不一样了——
地方奏报,多地粮田蝗灾骤起,秧苗尽毁,苗死则粮危,眼见着接下来就是饥荒之季,四处人心惶惶,更有那玄谈纷纷,暗道“蝗”灾,实为“皇”灾,是东宫无主、储位空悬的警示。
这些闲话张岁安一路听着,祁圣人也耳聪目明,他此次出山,虽名义上为了修典而来,可农荒则国计不稳,百姓们颗粒无收忍饥挨饿,圣人也自然没有高居明台上不闻窗外事的道理。
“看来此番入京,这待理之事繁多啊。”祁圣人温声饮茶道。
过了城关驿站,便直入绥京,祁圣人进城后暂住在张府,京中文人学子闻风而动,慕名前来,浩浩荡荡地堵在张府门前递帖,想要求个拜访请教的机会。
张淮之为此甚是头疼。
他本以为张岁安去南境请圣人修典,铁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到他还真把这活圣人给请回来了。
圣人既已登门,他自然也不好再摆出一副冷脸,故而也只能好吃好喝好住地招待着,半点不敢怠慢。
不日,祁圣人进宫觐见,欣然应下了监修典籍一事,并向景和帝进言,为典取名为同文典,取“天下四洲,书出同文”之意,既显得东袭文脉之盛,也暗合了景和帝招揽四洲人才的期许。
景和帝闻之大喜,一听圣人又说自己年岁大了,恐难以事必躬亲,张氏长公子不辞辛劳,或可代为亲掌修典诸事,景和帝便当即下旨,给张岁安晋升为校书中郎,亲管修典一事。
张岁安升了官,手下的人也跟着沾光,程为在兰台做了多年佐使,本就该挪一挪了,遂直升为兰台令,专职辅助张岁安整理典籍统筹校勘等事宜。
程为得知此事,反复掐了自己几遍确认不是做梦后,在署内又哭又笑兴奋了三天。
既然是国之大典,当然要有皇室亲监,三皇子搭了个张岁安的便车,被景和帝下旨任命为监典皇子。
此前赵贵嫔的侄子想要高攀太尉孙女被打一事,让赵氏在京中名门前丢尽了脸面,如今陛下亲任三皇子监典,便足以向绥京士族证明,陛下仍会继续重用赵氏。
赵氏一族吃了瘪,又得了赏,就像那被弓弦声吓着的狼,眼见着空弦无箭,啥事没有,又开始张牙舞爪地嚣张起来,反倒惹得京中士族更不待见。
毕竟“蝗”灾,“皇”灾,谁说一定只能是东宫无主之灾,说不定还有那国本紊乱之灾呢。
于是,悄悄的,绥京城中的风向也跟着变了——
几个京城名流才子得幸与祁圣人坐而论道后,回去便纷传出了对庶子当道嫡子蒙尘的不满之意。
对他们来说,重视嫡长,是为稳定政权,凝聚宗族,免受内政动乱,虽民间有传言说嫡皇子克亲,原则上不好议储,可天下礼法,皆出自圣人,圣人发话,相当于原则就在眼前。
隔月月初,明堂争辩,自然而然就绕着立储一事给吵开了。
“克亲之说,毕竟是民间玄谈,国之大计,若因区区玄谈而动摇,岂不可笑?”发言人是新一届的明堂大嗓门。
众人皆知,上届大嗓门杜文德因在明堂吵了几年架,便得高门赏识,举荐入仕,此等珠玉在前,后来人当然也个个恨不得都扯着嗓子嚷出耕田的牛劲来。
“是啊,是啊。”
“如果七皇子当真克亲,但为何七皇子身在宫中时,皇后尚且安在,一被送走便病重薨逝,此前七皇子未能回宫时,陛下便圣体有恙,当下嫡子回宫,陛下却康复如常。”
“不过说到底,这克亲之说,到底是谁在背后谣传?”
有人引话,便有人接话。
“还能是谁?嫡皇子身负污名,无法入嗣宗庙,最为获利的是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矛头便转向了对那赵氏一族的声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