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慈(第1页)
许是同杜康妃的交流牵动了嘉靖为数不多的慈父心肠,叫他难得地想起了其余几个子女,便传诏叫皇子皇女到西苑拜见皇父。
这些孩子最大的才七岁,最小的才两岁,他们很少能够见到自己的父亲,对嘉靖的印象除了敬畏就是陌生。
哪怕是太子朱载壡,也只在正月初一百官朝贺那天见过嘉靖一面,如今好几个月过去了,何曾得过半分垂询。
朱载壡也听闻了父皇感而有孕一事。
不知道别人听到自己的父亲要生孩子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反正朱载壡的心情挺复杂的。
他是父皇活着的儿子当中最年长的一个,因而被封为了太子,可要是父皇自己生了一个孩子,他这个太子又算什么呢?
要论正统,谁能比皇帝亲诞的血脉更为正统?
可他已经是太子了,自古以来,不能登基的太子少有善终,他能得到善终吗?
七岁的小太子思索着,忧虑着。
到了西苑,父皇身边的黄伴伴仍旧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小爷”,在这紫禁城中,唯有两人可以名正言顺地被称为“爷”,一个是皇帝本人,另一个,就是太子。
但朱载壡总是忍不住想:这声小爷还能听个几回呢?
见了嘉靖,朱载壡并未把自己的忧虑表露在外,仍是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般恭恭敬敬见礼。
嘉靖注视着眼前这帮孩子,礼仪是规范的,就连只有两岁的小女儿都在奶娘的引导下笨拙地行了个礼,但神情举止间对于他这个皇父的生疏做不得假,不像是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倒像是见到了一个不太熟悉又有点害怕的陌生亲戚。
嘉靖淡淡道:“些许日子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见几个孩子怯怯的不说话,他笑了一笑,道:“怕什么,朕又不吃人。”
朱载壡勉强道:“父皇如天之威,儿臣们见到父皇,就好比见到日月高悬,心中敬慕不已,或有失仪之处,还望父皇见谅。”
嘉靖盯着他:“是敬慕还是敬畏啊?”
朱载壡讷讷无言。
黄锦微微阖眼,似乎并没有看见眼前这一幕,也并不上前解围。
嘉靖换了副和蔼的神色,道:“瞧你,朕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何必那么紧张,朕总不至于对着你们几个孩子耍威风。”
朱载壡诺诺领训。
一旁的裕王朱载垕如同敏锐的小动物般,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倒是五岁的景王朱载圳不太会读空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嘉靖道袍上的花纹,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嘉靖问他:“四哥儿,你在看什么?”
朱载圳小心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见这个不太熟的父皇神色和善,胆子就大了起来,指着花纹说:“在看父皇道袍上的纹样。”
嘉靖如今穿的道袍与从前穿的道袍大不一样,上面的纹样不再是向往得道长生的龟甲纹或云鹤寿字纹,而是一种古里古怪的飞船纹样,衣角处还绣了水墨色的文字,朱载圳如今也识字了,依稀辨认出似乎是物化生这三个字。
嘉靖越发和善了:“那你可知道这纹样是什么?”
朱载圳摇了摇头:“不知,好新奇的纹样,儿子竟从未见过。”
嘉靖哈哈大笑:“你自然不知,此乃天上广寒宫的模样,你没有见过广寒宫,怎么会认得它的纹样呢。”
朱载圳面露吃惊:“广寒宫?广寒宫怎么是一艘船的样子?儿子看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嘉靖哂笑道:“书是凡夫俗子写的,凡夫俗子哪里知道天上事,不过信口胡诌而已。”
朱载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父皇是天上的神仙,对于天上的事肯定比写书的人懂得多。”
嘉靖笑问:“你怎么知道父皇是神仙?”
朱载圳天真无邪地说道:“大家都这么说,我还听宫人们说,父皇是神君转世,肚子里有个仙胎。”
他好奇地盯着嘉靖的腹部,问道:“父皇看起来跟陈娘娘怀四妹妹时一样,父皇真的有小皇弟了吗?”
嘉靖纠正:“不是小皇弟,是小皇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