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第1页)
隆明二十一年冬,腊月廿九,天大雪三日不辍。
天凝地闭,偌大京师皆是一片茫茫长雪。
因着明儿便是岁末年三十,宫里还有一场除夕宫宴,各宫都是悬灯结彩。
长年在外礼佛的皇太后,鸾驾已于十日前从五台山重返寿安宫。众人皆知太后娘娘最重规矩和皇家祖宗礼法,最是喜她高家子孙兄友弟恭。
太后重视年三十的家宴,自归宫以后便多次过问皇后以及从旁协理的贵妃除夕宫宴筹备之况。
顶头的几位主子都如此重视,底下的人自是绷紧了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即便大雪过后刺骨透寒,还是有不少宫人因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在冰天雪地中沉默穿梭,训练有素地忙碌着。
扫尘辞旧结彩迎新,六宫主殿但凡住了人的殿宇皆是一片年节喜气之色,但与之相反的西巷不然。
西巷位于整个皇宫最西边的偏僻之地,西巷再往里便是宫中人人嫌晦气的冷宫了。
因为偏僻,鲜有人至,这里常年如一日的破败冷寂。大雪多日的封沉,使得这处更加荒凉萧瑟,仿佛已被整个宫廷遗忘。
宫墙破旧斑驳,僻静狭窄的巷道上,积雪铺盖直至巷道尽头。
一个身形清瘦的太监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慢慢地往前挪走着。
这小太监瞧着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被冻得有些青白僵硬的脸尚显孩子稚气,他身量瘦小,一身宫制的太监冬袄穿在他身上稍显空荡,鸦青色的袄面陈旧泛白边角打了不少补丁。
这会儿他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抬脚重重踩入雪地里,蓬松的积雪被踩实,鞋底与鞋底挤压摩擦发出清晰的嘎吱声带出了他此时的愤懑。
“……一帮子黑心肝儿的!太欺负人了,吃得满脑肥肠猪油花儿,当心穿肠烂肺……”
小孩儿弓着背缩着脖拢紧了自己的袖口,在带着浓重的怨意在雪地里扒一脚踩一脚,嘴里恨恨。
他一直朝着这条寂静简陋的小巷的前方走着,直至走到尽头碰到一堵同样破败的墙,之后左拐,身影随之消失。
西巷原本其实不叫西巷,也不知叫什么,那狭长破旧的一条宫道是冷宫的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处,这里的宫墙都比别处垒高几尺,使得这条巷道常年照不到什么阳光,森冷幽深,一眼望不到头。
它本归属于西六宫,但偏僻到和冷宫的只隔了一道破败的高墙,因为冷宫里横死过不少废妃,这里便也似是常年沾染着冷宫的腌臜晦气,有传言这里前朝时闹过鬼。
若非不得已,自是无人愿意踏足这里,亦不愿过多提及,长此以往,宫中便渐渐默认将西边这块除冷宫外的荒凉地泛称——“西巷”。
那小太监穿过狭长的巷道,七弯八绕又拐了几个角,终于在一个院墙门口停了下来。
这小小的一个院子,简陋陈旧,殿大门上放的匾额也已年久褪色虫蛀,也早已看不清这小院儿原本叫什么名。
院子门口和四周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门口的角落里还搁了一把扫帚,明显是有人居住的。
大门虚掩留着一条缝,小太监走上前熟练地轻轻推开,抬步跨过门槛。
陈旧脱漆的大门发出“昂吱”一声异响。
听见这响动,院墙边上那离大门最近的那处角房的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老太监的头来。
老太监面皮松弛如枯枝,浑浊中带了丝精光的的眼珠一转,视线便落在小太监打了补丁的袖筒处。
小太监正好给大门落完了栓,转回身来习惯性地用探视的目光朝角房的方向看一眼,一下便与老太监若有所思的目光撞上了。